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悬刀池野 > 第422页
    言栀不说话了,他只看着竞跃。
    “我、我自然是不信的!但公子、倘若、倘若这是真相......”孙澄音眼眶湿润,他不忍言栀波折一身,去寻一具早已消亡不见白骨的尸身。
    “总要看见了再说。”言栀回眸,沖他微笑。
    香居
    “总要看见了再说。”提及江潜,言栀似乎只有这一句话可以搪塞旁人,自己骑在马上跟在呼延臻与孙澄音身后,竞跃走得极慢。
    春雨丝丝,马蹄没在细草里。
    “前方便是了。”呼延臻忽然勒马,“还要去吗?”
    言栀垂首不敢擡,抿了抿唇道:“闻到血腥味了。”
    孙澄音面色有些泛白,他驾马来到言栀身旁拉住他的手腕,“不去了吧,就远远看一眼,公子不去了。”
    呼延臻没有说话,等他自己做决定。
    “难不成还有满山的白骨麽?来都来了。”言栀说着,又催马前行,这次来到了二人身前。
    孙澄音沖着呼延臻挤眉弄眼,示意他阻止言栀,而呼延臻本就烦闷,此时只能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
    “这便到了,言栀,你眼前那旌旗所立之处,便是战时的那片草原。”呼延臻说完,孙澄音连忙捂住双眼,头疼欲裂。
    “嘶......哪有这麽準确,草原何其辽阔,怎麽能凭半卷旌旗便轻易辨认!”孙澄音追道。
    而言栀此时已然下马,他半拖着向前走,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害怕。脚下还有焦土,显是灼烧之迹,难怪今年野草高得即将半身。只是这天地之间,除却野草再无他物,如何徘徊彷徨也无法找出故人行蹤。
    鲜血早已干涸,滋养出愈发茂盛的野草,言栀缩肩,故作波澜不惊,字斟句酌:“嗯,草原都是一样的草原,倒也看不出什麽。”
    孙澄音松一口气。
    言栀仰面,光芒拂过脸庞,“回去吧,竞跃,我们走。”
    马儿打了个响鼻,沖言栀走来。
    “咯——”
    言栀垂首,挪开步子,俯身拾起误踩的珠子,撚在指尖对着阳光瞧,瞬间变了脸色。孙澄音与呼延臻两道目光随即凝向他的指尖——青绿色的珠子,一道血点子。
    雀翎刀出鞘便斩向劲敌,血珠凝成链泼向手腕,动静间线断珠落,坠入泥里。
    “这珠子是我的,可算找到了。”言栀踅摸出腰间囊袋,将珠子仓皇塞入,旋即一笑上马,牵扯缰绳。
    “言栀、言栀!”孙澄音赶忙追上,呼延臻还在原地静默,他将那半卷旌旗收了,骑马一同带回去。
    交换的信物也崩裂,他若活着又怎会任其损落?江潜他舍不得。言栀怔忡,驾马却抖落一身块垒,近两年的隐忍分崩离析,他死了,他们说的都对,他真的死了,融在傀儡里,和那些肉身一起死了。
    可他怎麽能死?
    忽地一声尖唳,乌鸦扇着翅膀盘旋,降落草丛间,叼出一截白骨。
    言栀双肩惊缩,猝然回眸,勒紧缰绳跳下马,半爬着扑向乌鸦旋落之处,伸手扒开野草徒手掘土。
    “言栀、你干什麽?你退后,退后!”孙澄音抱住言栀腰身,拼命想要往回拉,奈何言栀不为所动,誓要刨出一具白骨一般。
    “让我来!”呼延臻突然出声扼住言栀手腕,“看看你现在什麽样!退后......我来帮你。”
    言栀一身泥泞,双目中是被呼延臻所惊的茫然,孙澄音看準时机将他拽入怀中钳制着,二人呆愣着,盯着呼延臻脱去外袍,跪下继续掘土。
    许久,呼延臻直起身,他亦是满身泥泞,回首叹息:“一只兔子罢了......”
    孙澄音长长呼气,而言栀双眼依旧呆滞无光,拾起囊袋起身走了。
    当晚,言栀将信封点燃丢入铜炉,一封封焚尽了那满柜的笔墨,呼延臻在野外望见了浓浓的烟,心急火燎地沖进屋子时,言栀已将那囊袋也掷入炉中了。
    他呆呆望着火,呼延臻呆呆望着他。
    呼延臻在打了若干遍腹稿,最终盘腿坐在他身旁,稚拙问:“烧了做什麽?”
    言栀轻笑一声:“难不成还要留作念想?你们都说他死了,我不信,但又还要找多久?”
    呼延臻不答话了,他无法回答。
    “他......他真的死了麽?”言栀突然发问,木讷望着他,好似涸辙中将死之鱼。
    “嗯。”呼延臻别过目光,转而盯向铜炉。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那傀儡呢?他去哪里了?”言栀又问,似有不甘。
    呼延臻默了片刻,说道:“只有火能敌傀儡,赵醒那一战你也晓得,今日草原上的焦土依旧,你也见着。”
    “呼——”炉火熄灭,无可吞噬的火在此刻沉寂,心中的火也不再腾空燃起,燃烧再不可及。
    忽然,言栀起身捧起了那随身披风,扔入炉中,重新用烛火引燃。
    “你做什麽?”呼延臻心中隐约意识。
    “这是他的遗物,也是我所爱之物,早些烧了去,还给他。”言栀随口答道,“留着无有裨益。”
    也好让它先捎过去,自己往后不存世间,寻他而去,也能将此物带在身旁。
    呼延臻扳过言栀双肩,心中怒火不知从何而来,反複质问:“就唯他不可麽?不能向前看麽?留在草原也好,云游天下也好,哪里没有你的容身之所?哪里没有敬你......爱你之人?”
    言栀缓缓摇首,“不一样,这不一样,我只想去他身边。”
    “疯了。”呼延臻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言栀,他垂首,发丝遮盖神情。
    “呼延臻,”言栀喃喃,“你我惺惺相惜,可那绝不是爱,我如今明白了,爱是炉中火,而你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