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她不是潘金莲 > 第 22 章 烟雨暗(〇四)
    第22章

    人流纷纷侧目朝他们看,有人捂嘴嬉笑有人嗤之以鼻,都疑心他们不是正经男女,端得不是正行,哪有大街上如此撕扯打闹的?

    西屏顿时悔悟过来,忙撒开手,端正了神情。

    时修揉着耳朵在旁瞅她,瞅着瞅着好笑,“您哪里来的这么大手劲,耳朵快给我拧下来了,本来就难配婚姻,果然只剩下一只耳朵,岂不是终身叫我打光棍?”

    “你放心,耳朵拧下来我担责,管与你讨个媳妇!”

    “那只好托赖六姨了,您的眼光,一定比我娘强些。”他在旁郑重其事地作揖。

    西屏恼着恼着又笑了,“何以见得?你娘年纪比我大,见识比我多,她的眼力自当比我强百倍千倍。”

    “不好比,尿泡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

    “好啊,你将我比作秤砣就罢了,还敢把你娘比作尿泡,回去我就告诉她听。”

    他忙左边右边地打拱讨饶,“别说,别说!我错了还不行么?”

    西屏掩嘴一笑,“原来你还晓得惧怕你娘。”

    他哼道:“我倒不怕她,她虽是母亲,比我们做儿子的也长进不了什么。我是怕她和我爹告状。”

    姚淳却是个怕老婆的,也亏得顾儿上头没有公婆压着,这一家子才推她为了王。西屏想着,心里暖融融的,幼年因为在此地时日太短,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心,此刻就有些暖化的趋势。

    嗡嗡的人海与嘎吱嘎吱的车轮声,催得人昏昏欲睡,好像坠入个午后的好梦里,她有些舍不得醒了。

    又走了二里路,时修在摊子上买了把蒲扇,明着是摇在自己胸前,可那风却总是暗中扑到西屏脸上。她看他一眼,觉得是有些拖累了他,便借故太阳晒得很,捉裙上了车。

    坐定后打起窗上的竹箔同时修说话,“我记得庄大官人家就是丹阳街那面的路头,可从月钩子桥过去,就只这条路么?”

    那玢儿在车头搭腔,“那倒不是,姨太太不知道,从小石街一转过来就是丹阳街,姓庄的他家虽也在丹阳街上,可这条街长得很,原是条弯路,所以脚程可不短。”

    “那还可以抄近道么?”

    “近道多了,看怎么走,咱们江都县的街巷本来就是四通八达的。”

    西屏惆怅地望回时修,“谁知道许玲珑当日是走的哪条路?即便咱们走对了她的路,也不见得能在路上发现什么,你不是已派人问过街边的人家了么,当日并没听见有人叫嚷

    什么强盗贼人的。”

    时修走在窗下,不见烦恼,“横竖也没有别的线索,咱们也是无事,干脆走走看,顺道领您逛一逛。”

    “我才不愿意逛呢。”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有点甜丝丝的。因见他脸上已走出好些汗,便摸了条帕子递出去,“你这人真是——”

    “真是什么?”

    她笑了笑,“姜家结交结交了不少做官的人,我看他们多半是有懒的就躲,有滑的就溜,有利的便占,不像你,没苦也要自寻些苦头吃。其实那许玲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娼优之流,这种人的命不值钱,死就死了,你不问,也没人替她喊冤抱屈。”

    时修听了这话恼怒,可抬头看她,见她脸上一片淡淡的悲悯,心知她说这话不过是为那许玲珑唏嘘。他登时不恼了,笑道:“不论王公贵女,或是娼妇粉头,都是人命,我既为官,就该将百姓一视同仁,我若碰不上便罢了,若碰上,怎能坐视不理?何必又寒窗苦读科考做官呢?”

    她嗤笑一声,“人家寒窗苦读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我就不能两者兼顾么?”时修搽着汗向她笑着,要把帕子递还给她。

    西屏满脸嫌弃,不肯接,“脏死了,我不能要了,你留着用吧。”

    他翻了记白眼,手里搓捻着帕子,猛地想起什么,“您记不记得那姓庄的说过,那日许玲珑在他床上发现一条手帕,帕子上绣的是牡丹花?”

    “记得。”西屏将两条胳膊搭在车窗上,下巴墩在上头点了点。

    “这花样在女人手帕上常见么?”

    西屏想了想,摇头,“手帕不比衣裳鞋袜,是勤换的东西,牡丹花的样式太繁杂,非得是喜欢这牡丹花的,否则谁肯在手帕上费心去绣它?多半都是绣些容易的花样。”

    时修攥着帕子垂下手,“今日我见那扶云姑娘的手帕上就绣着牡丹花。”

    一说西屏便振奋起来,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对了!我闻到她身上有种香,就和那日在庄大官人家中闻到的一样!”

    时修蓦地将车厢拍拍,吩咐玢儿,“你先带姨太太回家去。”

    言罢便转身朝后走了。西屏忙伸出头去,“嗳!你还要到哪里去?!”

    “我回许家一趟!”

    说话他的背影淹没在人潮中,鱼儿入海,一时就不见了。

    及至许家时,鲁有学那一席已散,却不见扶云。因问许妈妈,说是有人家请她出局去了。时修掩下急色,悠然地坐下来道:“看

    样子扶云姑娘的生意很好?一局才罢

    又接一局。”

    许妈妈这里正要张嘴呢

    但见那月柳迫不及待地打门里迎进来

    嗤笑着

    “我要像她似的不要命

    我生意比她不知好多少倍呢。她是肯劳动

    也不挑客人。人家正儿八经赚的血汗钱。”

    “这话怎么说?”

    许妈妈一看月柳进来

    就不说了

    借故出去招呼茶果

    把说话的机会让给她

    好让她拢住时修。

    月柳走到跟前

    眼睛只管含情脉脉地盯着时修

    “你又回来

    是专为问话呢

    还是舍不得我呢?”

    时修一下如坐针毡

    硬着头皮道:“都有

    都有。”

    这话只要一说出来

    谁还管是不是敷衍?这欢乐场上

    谁又不是敷衍?因此月柳得寸进尺

    一屁股下去

    看势头竟是要坐到他腿上。时修吓得忙往扶手边让

    生生让出个位置给她

    两人一张椅上坐着。

    须臾时修实在僵得不惯

    又起身

    “你方才说扶云姑娘的那几句

    是什么意思?”

    月柳不高兴他起身

    一偏脸不肯说了

    “没什么意思啊

    赚钱嚜

    谁不苦?”

    时修吃她缠不过

    终于恼怒

    一下板住脸

    “我问你什么你最好答我什么

    再不然

    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待怎的?”

    时修眼一冷

    射.出股冷冽的威严来

    “公堂衙门的板子可从不怜香惜玉。”

    这月柳也有些眼力

    见他真有些生气了

    不敢再强

    规规矩矩坐直了

    一面拭泪

    一面垂着脸道:“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嚜

    扶云姐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是孤苦伶仃的人

    她有爹妈兄弟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才将她卖给我们妈学做生意。这几年她娘身子骨不好

    兄弟又要娶亲

    处处都是大开销

    所以她比我们都勤快

    吃酒吃起来不要命

    一个局接一个局的也不怕累。”

    那许妈妈在外头听见气氛不对

    忙笑着进来调和

    “大人不知道

    我们都劝她要多为自己打算

    虽是亲爹娘

    可既狠得下心卖她到这种地方

    她就少孝顺点他们

    谁又会说她没良心?可她那个人就心痴意软

    她爹娘就是吃定了她这点

    隔三差五的生事要钱。我们劝她也不得好

    为这个

    还和玲珑吵过

    玲珑嫌她不领情

    从此也不肯理她了

    随她去。”

    “噢?她们姊妹还吵过?我看扶云姑娘是个和和气气的人

    不像会和人争执。”

    许妈妈听他口气像是疑心扶云

    没道理才死了个女儿

    又绕棵摇钱树进去

    因此不肯说了。

    偏那月柳一抹眼泪

    嗤道:“她平日是会装好人

    可急起来的时候你没看见呢!”许妈妈忙打她一下

    她还不自知

    噘她妈一下

    “本来嚜

    谁都像我

    什么都挂在面上啊?”

    时修因想套她的话

    一转身

    又待她和颜悦色起来

    “这话倒不错

    我看月柳姑娘天真爽直

    ?再枯荣)

    不像那些人

    脸上好看

    肚肠里一万个坏心。姑娘别哭了

    我给姑娘赔个不是。”

    许妈妈见他肯做小伏低

    月柳也破涕为笑了

    心道机会又来了

    便又让出门去

    随便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