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钧的数理化真的是很糟糕。吴昊有次拣到远钧的数学卷纸,看到的时候眼珠子都快吓掉出来了,谁会解不出代数题,就在答案那里画只吃鱼被刺卡到的猫啊?他拿着那张卷纸去找远钧,“说,你卷纸掉了。”
    远钧无所谓,“不是掉了,是不要了。你还给我送来干嘛?”
    吴昊急赤白脸的,“我不是要给你送来,是觉得你错的太离谱了。”
    “你见过错的一模一样的答案吗?”
    “当然没有,答案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对啊,”远钧理直气壮,“我就是喜欢千奇百怪的离谱答案不行啊?懒得理你,我要去吃饭了。”
    吴昊对着她背影喊,“千奇百怪的答案不会给你好分数啊,我可以教你做数学的。”
    正是放学时间,到处是放学汹涌的人群,远钧好似没听见。那样的话吴昊也没勇气再说一遍。
    吴昊记得第一次喝红茶,就是在那天晚上。想起混在人群里远钧的背影,和那张乱到他无法理解的卷纸,把他爸的红茶罐子给打开,自己冲了杯茶喝。后来,就喝成了习惯。
    之后,吴昊忙于高考,似乎再也没见过远钧,听到她的消息。
    而他也一直没给住在拉普兰德的白雪皇后写回信。开始,是不知怎样写。后来,又因为不知怎样写而无法再写。
    吴昊读完大学,申请到University of Chicago,美国芝加哥大学的奖学金,继续读书。新生聚会上,有人用清清楚楚的中文唤他的名字,吴昊转身,见到了歆莲。他乡再遇,虽心情激荡,但中间横下的人事,不是一年两年。何况,互相的转变真是太大太大。当年梳着两条辫子的女生,已是时髦漂亮的窈窕淑女。而彼时的毛头小子也长成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好像,他们都不是存于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了。
    歆莲修读海洋研究,而且吴昊和她的宿舍离的较近,常常会遇到。逢年过节,和朋友们一起联欢玩乐,吴昊和歆莲也都相处融洽。有时,也单独约了出去看看电影和画展什么的。她们之间,比朋友多一点,但又恋人未满,暧昧的让人焦虑。吴昊不敢再进一步,现实摆在眼前,他学成要回国,歆莲肯定回新西兰,吴昊觉得他们没有未来。
    吴昊学成回国前一天,整理行装,歆莲来看他。恰巧见吴昊把一本半旧的《安徒生童话》装进行李箱,当下夺过那本书,一页页翻着,眼泪夺眶而出。
    “这本书还给我吧。”歆莲要求。
    吴昊同意,送还了那本书。感觉上,象送走了他们一直依恋的青春,他们可能就这样结束了。
    吴昊回国那年,参加了美国南极考察团的越冬队。那时候,国内对极光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需要借鉴学习其他国家的长处,吴昊此行任重道远。路上,考察船在新西兰克赖斯特彻奇市的利特尔顿港停靠,整修机器,补充能源。吴昊下船,参观了,"克赖斯特彻奇"(Christchurch)传说中的"基督城",
    走在“基督城”的街道,游览当地“南极博物馆”的时候。吴昊想起当年歆莲对他的承诺,“我在西风带前等你。”想起她抱着那本安徒生童话泪流满面。想起在她们芝大相处的日子,那些每每欲言又止,如骨鲠在喉的瞬间。更想起她曾在在唯一给过他的那封信里写过,她是怎样的寂寞。吴昊独自站在利特尔顿港的港口,对着那片蓝色的海湾,黯然落泪。
    吴昊离开克赖斯特彻奇之前,到邮局发了封信给仍在芝加哥大学读书的歆莲,说,“白雪皇后,我来赴过那个约会了……”
    站在破冰船的船舷上,眺望着利特尔顿港,吴昊发现港口上移动的人影,象个奇迹一样,常歆莲对着大船挥手,吴昊听不清她到底喊什么,声音都散在风里了。
    吴昊望着那个在港口上对着他挥手的人影想,等他回去,一定要问问歆莲,要不要和她回国。
    可事实上,歆莲先去南极找他。吴昊看到歆莲在雪花飞舞的马克默多南极站外对着他笑的时候,他哭了,说,“结婚吧,结婚吧,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于是,等吴昊结束那年的越冬考察一回国,他们就结婚了。
    婚后,歆莲偶然问吴昊,“你什么时候开始喝红茶的?”
    吴昊才说起少年时代,他遇到过的远钧,和无法给她写信的原因。
    歆莲笑言,谢谢吴昊是个有点懦弱的傻小子,不然,西风带前的白雪皇后,一定等不到要等的人。
    谁能相信,二十岁后的歆莲,每年十二月,都会去趟克赖斯特彻奇,看看那些要赶在南极的夏天去南极的各国考察船呢?要回那本半旧的《安徒生童话》,结束那段青春,可爱情总是随着生活继续,在不同的时间,闪耀不同的光彩。
    “和歆莲在一起过的最安定的日子,大概还是我回校教书的那段时间。”吴昊追忆往事,“不过没想到会遇见你,遇见远钧。”
    冕良笑起来,“我第一次去找你那天,就是你再见到她的日子吧?她吃了好几种甜点,还让你帮忙付帐。”
    “是,胃口还真不错,那会儿看到你象拉自己闯祸孩子似的把她拉出咖啡馆,我就想,骆家小姐也长大了,也要恋爱了。我只是想不到她的爱情那么惊险,居然为你去玩空中蹦极,那次可真吓着我了,回家跟歆莲说起来,歆莲还因为我粗心骂了我一顿呢。”
    “她为我吃了很多苦,”冕良感叹,同时也骄傲,“不过,她也一向出色,比我勇敢。”又胡思乱想,“不知道当日,你要是对远钧说,喜欢她,她的青春会不会活得更漂亮点。人与人的相遇,真是不可理喻,却又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