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和他的白雪皇后
    冕良这次去北极,与吴昊同行。雪龙王号上,同是冰壶秋月般气度的师徒二人,想起当日冕良去洛城之前那次登船,至今日时过数载,大是唏嘘之外,也甚为庆幸。当日心愿,同去追光,今日总算达成。
    破冰船轻松的穿行于白令海峡,平稳如履平地,一轮红日已经跃出海面,霞光璀璨。向船后部看去,船体犁出的海水向两边漾开,平滑如蓝色丝绸的皱痕。
    师徒两个在笑船舱里坐着,喝着冕良冲的普洱和他自制的曲奇饼干,不免把话题扯到家人。
    冕良说起远钧,“想到她居然主动让我去参加越冬队,当然这简直太幸福了。又觉得,我欠她太多。虽然,我总说,我会把我眼睛看到的一切都送给她,她也表示那一切她都喜欢,但我仍会有迷思,那真的的是她需要的吗?”
    吴昊也说起歆莲,“那就算是吧。我家歆莲也说,只要我把我看到的一切告诉她,她就像自己看到一样满足。可我还是觉得欠她太多。结婚这些年,我东北西跑,每年在家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几个月,她没怨过我。其实,歆莲本身也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科学家,她学海洋专业的,修到了硕士学位,如果继续深造,不是嫁给我,大概会是新西兰斯科特南极站中的一位华裔科学家吧?现在在银行上班,那又不是她爱的工作。”
    “你和师母的故事是怎样的?”冕良直言,“我一直很好奇。”
    冕良再追一句,“其实我主要是想知道,你喜欢喝红茶的原因,和我是不是相同。”
    “我喝红茶的原因啊,是偶然吧。”旅途无聊,吴昊就讲起了他的故事
    吴昊读中学的时候,和班里的常歆莲是很较劲对手,因为两个人功课都太好了。吴昊总是不想被歆莲超过,歆莲总想多赢几次吴昊,不过,相较起来,还是吴昊赢的次数多,这让常歆莲很气,怎么每次都只差一点点输给他啊。
    有年夏令营去苏州,火车上吴昊和歆莲被分到一起坐,避无可避,聊了几句。开始只是客套,最后发现一个真理,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其实就是自己的对手,两人竟越聊越投机,下车时候,吴昊帮歆莲取行李架上的行李,歆莲突然说,“干嘛每次都考第一,让我一次不行吗?”
    吴昊回她,“让你,那会不会显得我是在轻视你?”
    “你让我的话我不会那样想。”常歆莲脱口而,说完脸红了红。因为常同学脸红了红,吴昊那年的苏州之行,就时不时的故意和对手做点近距离接触。
    吴昊对南极一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跟歆莲熟起来,告诉她,“总有一天要去那里。”
    那会儿,吴昊不知道常同学家里因为有海外关系,正在办移民。歆莲就借着这个机会说,“去南极,必经之路就是新西兰,然后穿越西风带,进入南极。”歆莲望着吴昊,强笑道,“哪天你要是去南极,我就在西风带前面等你。”
    那是初恋,还没说出口,可心里却又那么清楚明白。明白没有未来,那个等在西风带前的承诺缥缈又虚幻,按理说就别认真了。谁知青春期的爱情,天生就是那样,完全脱离人类趋吉避凶的本性,似乎越是明知不可得,越让吴昊牵肠挂肚。知道那个女生不能碰,不能说,不能唱。却是会想起,会难受,会绝望。
    有一个星期天,吴昊实在无聊独自逛街,在家书店巧遇歆莲。歆莲送了本安徒生童话给吴昊,吴昊笑,“我又不喜欢安徒生童话。”
    歆莲就翻开白雪皇后的故事给吴昊看,“你知道白雪皇后的宫殿在哪儿吗?没人知道在哪里,不过听说,只要追着极光走,破译了极光的密码,就能找到白雪皇后的宫殿。吴昊,我住的地方,就是白雪皇后的宫殿。你要是去南极,会顺路去看看我吗?我在西风带前等你。”
    这是歆莲想要的承诺吧?当时的吴昊,就对着那个扎着两条鞭子,眼睛水亮清盈的女孩儿答应下来,“好啊,我要是去南极,就去白雪皇后的宫殿找你。”
    歆莲走后,吴昊读书更加用功,他知道自己若有松懈,就再没机会去找白雪皇后的宫殿了。是在那个时候遇见骆远均的。小吴昊三四年的女生,大大方方递来张纸条,上面只写着见面二字,留下时间地点。吴昊实在好奇死了,这个小女孩儿是要做什么?
    吴昊去赴约,问远钧,“找我什么事情?”
    远钧笑,“请你喝茶。”把带来的红茶饼干拿出来和吴昊分享。
    吴昊见那女生的笑脸,模模糊糊知其心思,暗暗纳罕,真是大胆的丫头。可是他不行啊,他不是要去找歆莲吗?想着应该拒绝她,就把和歆莲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最后的效果,倒象是找到一个可以好好聊天的朋友,心中郁闷,一吐为快。
    本来是约好了再聊聊,谁知约会那天,吴昊接到了歆莲从新西兰寄来的信。信中写,她住的地方,是孤独的冰屋,到处冷冰冰的,“真成了白雪皇后了”,歆莲说。歆莲的孤独,让吴昊觉得,他现在所享有的一切,是种背叛,他再也没办法去和远钧聊天了。
    可事实上,那天约好的时间,他还是去了。元旦,很冷的夜晚,他在不远处看着捧着壶茶等他的远钧,又觉得很难过。那天夜里,远钧等了多久,他在暗处也陪了多久。其实,本来吴昊只是将远钧视为可以聊天的朋友,但经过这一夜,想不注意她都不行。
    吴昊至今不知道,当年的小女孩儿远钧有没有因为一夜空等生他的气。但当这个女生再经过他那间教室的时候,他的心底会涌起浅浅的悸动。他看到那个顽劣的女生怎么和男生打架,怎么让老师头痛,又怎么每天嬉皮笑脸的和同学哈拉打屁。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世,所以格外心疼她的任性和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