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紅傘旋轉着彈開了射來的刀片般鋒利的鱗片, 但同時最後的防禦力也消失了,傘布破破爛爛的挂在了傘架上,露出了後面狼狽的少年。
    臉上覆蓋着鱗片的敵人像是某種外星怪物, 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氣, 朝他撲來。
    “啊!”少年下意識擡起胳膊去擋。
    “砰!砰!”
    “啊啊啊啊!”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倒是出現了兩聲出乎意料的槍響, 緊接着近在咫尺的敵人就撲通倒地,同時發出了慘叫,仿佛正在遭受慘絕人寰的折磨。
    少年小心翼翼地放下胳膊,看着突然出現的幾個東方面孔的人。他們身材強壯挺拔,氣質剛正不凡, 手握槍支,即便穿着便服,他也一瞬間意識到他們絕對是軍人。
    “A-12組任務完成, 已找到目标,目标存活。”
    莫唯唯渾身微微顫抖,屏着呼吸,眼淚卻不停流着,腦子裏都是陶澤鮮血淋漓的樣子, 前所未有的悲傷和痛苦讓他想要發出吼叫,可是不行。
    敵人正在搜尋他, 陶澤讓他跑。
    可是他一個普通人小孩,怎麽可能逃得過專業殺手的追捕?眼見着身後的呼吸逼近, 莫唯唯握緊了袖子裏的美工刀,正要撲出去捅瞎對方的眼睛, 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其他動靜。
    敵人被擊倒了。
    “A-2組完成任務……不,另一個目标人物疑似死亡……”
    ……
    永無區。
    闵靜滿臉困惑地看着身穿軍裝的來人, 雙方一番交談,最終她撥打了數個電話,起身跟随對方離開辦公樓,進入轎車離開。
    和她一起被帶走的,還有她和闵躍重要的親朋好友。
    他們将在一個秘密場所彙合。
    在江清得到名單的同時,景姵也給了華蘭一份名單。
    “我需要你們幫我把這些人保護起來。”景姵說。
    “這些人是誰?”總統看了看名單,發現上面很多都是陌生的名字,國內外的都有,除了永無區的闵靜一家之外,都是她沒聽說過的。
    “我的手下。”
    “你的手下?”會議室內所有人都驚訝了,神秘的情報販子那些神通廣大又同樣神秘的下屬嗎?但是為什麽要特地保護他們?
    “因為接下來,組織會專心致志地做一件事,為了不讓他們達成目的,必須盡量做好防備。”
    “什麽事?”
    景姵笑得雲淡風輕,就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殺了我。”
    那逆子時刻盯着她,她在這個會議裏說的每一句話,自然也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它既然知道她會讓組織成功制造出足夠的破膜機,那麽接下來它就不需要為組織的事業操心了,它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就可以保證自己的成功。
    那就是殺了景姵。
    在逆子看來,景姵是唯一一個跟它同一層次的存在,是唯一的變數,唯一一個在組織必勝的局面下還有可能釜底抽薪,扭轉乾坤的人。所以只要殺了景姵,就等于提前獲得了勝利,就可以高枕無憂。
    可是現在要殺景姵是很難的,因此必須從別的方面入手,迂回達到目的。
    因此,抓捕她的手下,使得他們成為逼迫她的籌碼一定是當務之急。
    景姵早有防備,她一直以來都把她的手下們隐藏得很好,就好像他們不存在一樣。但是即便如此,一個機構要運作起來,終究還是會有一部分人會留下可能曝光的痕跡。她不會小瞧那逆子和蝴蝶效應,她相信那些痕跡已經被那逆子發現了。
    所以這份名單上的手下,就是那些留下過痕跡,很可能已經被逆子發現的人。剩下的沒有留下痕跡的,她早就已經下過命令,全部隐匿起來了,解謎情報屋已經閉店了。
    這些人數不多也不少,且分散在世界各地,她必須依靠華蘭。
    ……
    十二生肖學院,晨光烈烈,新的一天開始了。
    陳墨和鳳漪蓮注意到唐俏俏今天狀态有些不對,總是出神,有些六神無主的樣子。
    陳墨:“你怎麽了?被你爸罵了嗎?”
    “你才被你爸罵了。”唐俏俏翻了個白眼,又偷偷瞄向邊上景姵的座位,空蕩蕩的。阿錦還沒來上課。
    “你們怎麽回事啊!”陳墨像是受不了了一樣嚷了起來,扯着鳳漪蓮吼:“我真的受不了了,每個人都有秘密,還要被我注意到苗頭,龍姐那個渾身上下都是謎語的就算了,瑛姐就算了,現在連唐俏俏這個沒腦子的都有秘密了啊!蓮花!我們是突然跟不上時代了嗎!每個人都有秘密,就我們沒有!!”
    “混蛋,你說誰沒腦子!”唐俏俏拍桌暴起。
    兩人馬上扭打起來。兩人從小打鬧到大,鳳漪蓮見怪不怪,在邊上繼續玩魔方。他不覺得唐俏俏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畢竟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唐俏俏是最單純直率的那個,會惹點麻煩,但是大禍從沒有,還算靠譜。
    上課鈴聲響起,唐俏俏和陳墨才停下打鬧,只是老師在臺上講了沒兩分鐘,唐俏俏眉飛色舞的神情又低沉飄忽了起來。
    不重要的人和事很容易被大腦判定為垃圾而扔進回收站,因此唐俏俏一開始完全沒能意識到家族秘寶的失竊可能與自己有關,直到回屋的路上,她的腦中才驟然閃過一個名字。
    這名字她太久沒想起,以至于跟這個名字的主人當朋友的事,久遠到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喃喃出聲:“龍玲。”
    ……
    窗簾緊緊拉着,隔絕了外界的所有光線,黑暗的房間內空氣有些渾濁壓抑。
    門被打開了一條縫,站在門口的男人将手上的盒子扔給了坐在床上的女孩。女孩看着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十分年輕,皮膚蒼白,五官精致,只是眉宇間有一股郁氣,眼神冷漠陰鸷。
    正是龍玲。
    “你不是想要唐家的刀嗎?這是最适合你的一把,拿去吧。”男人說。
    纖細蒼白的手打開盒子,露出躺在裏面的一把刀身漆黑無光,散發着不祥氣息的短刀。刀柄上的族徽十分眼熟,猙獰的怪物頭上有兩個長長的兔耳,是……返祖家族唐家的族徽。
    龍玲頓了頓,随即手激動地顫抖了起來,“這就是傳說中唐家的那把刀?真的給我嗎?”
    唐家的先祖是刀匠,技藝高超,在宇宙大融合期專門給國主造鑄造刀劍的,因此現在家裏收藏有很多價值連城的,砍返祖人跟切瓜一樣簡單的寶刀名劍。她當初跟唐俏俏交好是帶有能從她手上買到一把殺景姵的心思,只是當時她不知道,唐家居然還藏有這樣一把妖刀,否則她一定會更加用心地讨好唐俏俏。
    “你既然加入了組織,總得派上用場。你的宏願不是殺了龍錦嗎?組織給你這個機會,你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提到景姵,龍玲的表情猙獰了一瞬,“我會讓你們看到只要給我機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失望!”随即她猛然伸手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
    男人瞬間做出了戒備地姿态,聽說只要握住刀柄,就會被刀的魂靈附體,實力暴漲,同時不分敵我。
    空氣繃緊,心跳微微加速。
    時間過去了數秒。
    什麽都沒有發生。
    龍玲臉色變了變,從激動變得難以置信,“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不是說只要握住就會擁有被附體一樣的強大力量嗎?!是因為需要鮮血激活嗎?”
    說着,她便毫不猶豫地握着刀朝着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刀。刀鋒極為鋒利,瞬間在她手臂上劃出深深一刀傷痕,鮮血頃刻嘩啦湧出,頃刻便淋了被子一大片。
    可即便給這把刀飲了血,龍玲也沒有感受到任何力量湧入自己的身體,就好像這只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刀。
    龍玲急切又不解地看向男人。
    男人也很意外,他拿出手機,直接打電話給江清報告這件事。龍玲也不顧胳膊上的傷,探着身子豎着耳朵去聽江清的話。
    “這樣嗎?這麽看來,也許那把刀不願意接受龍玲作為它的持有者。”電話那頭少年清冷的嗓音說道。
    龍玲愣住,随即青筋在額頭浮現,整張臉陰沉到有些猙獰了起來,“因為我是普通人嗎?連一把刀也在意一個人是不是返祖人?”
    “龍玲,你不如想想你能做到哪種程度,唐家這把刀是有靈的,它被唐家關了幾百年,想必也不想随随便便被弱者持有。”
    “它想要的不就是殺人飲血嗎?這有什麽難的?只要給我一次機會,我能做得比它的歷任持有者都更好!”龍玲咬牙切齒道:“它的歷任持有者最後不是都抛棄它憎恨它嗎?我就不會!”
    “你跟我說沒有用,龍玲,反正你想要的刀已經送到你的手上,你能不能握得住它得看你自己的本事。這是你唯一的機會,組織不養閑人,新的時代也只有具有才能的人才能活下來。”江清冷漠地說:“如果你不能讓它為你所用,我就會把刀收回。”
    吧嗒。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挂斷了。
    龍玲牙關咬得幾乎要流血,心髒都恨得痛起來了,她死死盯着手上這把刀,“我會向你證明我絕不是說說而已,我會證明我的決心。沒有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持有者。”
    說着龍玲從床上下來,絲毫沒管手臂上嘩啦啦流血的傷口。
    此時,她家大門外傳來龍安康和安謠吵架的聲音。
    “你剛剛什麽意思?在電梯上跟誰眉來眼去,青天白日給我戴綠帽子?!”
    “你有病吧,拜你所賜,我現在出門都戴着口罩,生怕給人認出來,那人是誰我都不知道!”
    “又開始怪我了?我以前沒給你好日子?是誰費盡心思勾引我的?”
    “龍安康,你嘴巴放幹淨點!如果不是因為玲玲,我早就跟你離婚了!”
    “你少在那裏給自己攬功,你為玲玲做過什麽?這些日子飯都是我在做給她吃!”
    自從過上這種在他們眼中乞丐一樣的日子之後,這個家往日的和睦安寧就不複存在了,安謠不再對一個窩囊廢溫柔小意,龍安康越發感到落差,便越發窩裏橫,從一日一吵變成了一日三吵。
    大門打開,戴着口罩和鴨舌帽,做賊一樣生怕在外面被認出來的龍安康和安謠進來了。龍安康手上提着剛買的菜,安謠則挎着個有些舊的在二手市場賣不上價的名牌包,拎着一個小蛋糕。
    看到龍玲難得地從卧室裏走出來,安謠的怒容上勉強擠出一個笑,“玲玲,看媽給你買了——啊!你的手怎麽了?”
    看到龍玲一手的血,安謠大驚失色,身邊的龍安康反應更快一些,幾步過去,“你這——”
    聲音卡在咽喉,龍安康定在了原地,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到深深/插/入他的胸口的黑刀刀柄上的是一只蒼白瘦削的手,順着手臂往上看,看到了他的女兒冷酷的面龐。
    安謠慢了兩步來到,看到這一幕,表情凝固了。
    “抱歉了,對不起,你們會原諒我的對吧?這一切都是為了完成我們最初的願望——我會化龍,我會獲得力量,獲得一切!對不起,對不起,媽,爸,反正你們在之後的時代裏,也不可能活得下去……”
    從龍玲房間裏走出來的男人看着眼前的一幕,驚愕地呆立住了。
    濃豔的鮮血刺目地在瓷磚上流淌着暈染開來,越來越大,幾乎要将整個客廳都染紅了。而龍玲跪坐在安謠的身體上,刀子一下一下發瘋一樣捅刺着母親的屍體。
    女人仰倒在地上,擴散開的瞳孔仿佛還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的女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龍玲喘息着終于停了下來,她的身上,臉上已經濺滿了父母的鮮血,眼神決絕又癫狂,“怎麽樣,看到我的決心了嗎?”
    漆黑的刀靜靜的,就仿佛龍玲是在對着死物發瘋。但是過了一會兒,龍玲感覺到一股令人着迷的強大力量從刀柄,順着她的手臂,決堤洪水般湧入了自己的體內。
    她坐在母親的屍體上,猛地仰起頭,劇烈的疼痛讓她脖子上的青筋都瞬間鼓了起來,她痛苦得渾身顫抖,面龐卻又流露出些許的享受之色,她暢快地感受着她夢寐以求的力量,“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龍玲忽然出聲:“喂。”
    “……什麽?”
    龍玲轉頭看着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叫男人脊背莫名汗毛豎起。她緩緩說:“這把刀的力量遠不止于此,我要讓它發揮最大的力量,幫我一個忙吧。”
    ……
    唐俏俏坐立不安地熬過了一天,好在她派去調查的人給力,不到一天時間就有了結果。
    放學後,她坐上車,翻看着手上的資料。
    龍安康一家三口現在日子過得很不舒心了,因為國際法庭上的那個視頻,龍家知道了龍安康竟然是圍剿家主的參與者,這引起了族人的憤怒和不滿。
    龍家原本只是對外斷絕了跟龍安康一家三口的關系,但是考慮到到底是龍家的血脈,所以還是給了他們充足的錢財,叫他們一家三口過着富足的生活。
    但是經過這件事之後,他們徹底斷掉了龍安康的所有資金來源,并且有些族人還私下進行了一些打擊報複,別墅也因為交不起高額的物業費住不起了,龍安康只能帶着妻女像過街老鼠一樣跑到四環以外的犄角旮旯躲起來,生怕被找到。
    只是龍安康還算有點運氣,幹的那些爛事證據鏈不夠完整,所以逃過了牢獄之災。
    資料上顯示,龍安康一家三口現在住在五環外一個名為西江苑的超大型小區,住着十幾萬人,可見有多熱鬧和擁擠。對于曾經要麽住在返祖家族超大地盤,要麽住在高檔別墅區的一家三口,想必難受得不行。
    “五環外,真夠遠的。算了,出發吧。”唐俏俏煩躁地說。
    她懷疑刀的失竊跟龍玲有關,因為她想起龍玲曾經接近她就是為了想要得到唐家的刀。只是想要買唐家刀的人多的是,唐家的刀劍純純是有市無價,所以當時沒人多想。可是現在唐俏俏突然就懷疑起來,龍玲真的只是想要普通的刀劍嗎?
    這樣一懷疑,她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說漏嘴過,畢竟她當時挺傻的,還學人家借酒消愁,結果沒幾口頭就暈了。而唐家的刀劍再厲害,确實能傷得了返祖人,但是景姵可不是一般返祖人,龍玲一個普通人怎麽敢以為有了唐家的刀劍就能殺得了她呢?
    她确信自己連鳳漪蓮和陳墨都沒有說過,就算不小心說了這兩人一定也會替她保密,因此龍玲是她知道的唯一一個可疑人物。
    她已經是名義上的唐家家主,如果丢刀真的是因為她不小心說漏嘴讓人知道了,唐家的這場危機的大部分責任就都在她,她必須親自去搞清楚。
    當然了,她不會認為刀是龍玲去偷的,畢竟龍玲一個普通人能悄無聲息潛入一個返祖大家族偷走家族秘寶也太荒謬了,她只是要跟龍玲問清楚,她是不是把刀的事透露給別人,從而順藤摸瓜找到盜竊者。
    因為不認為龍玲是直接關系人,所以唐俏俏沒有急着跟任何人透露這件事。
    ……
    漂浮在某片海域上,肉眼無法看到的可移動泡泡內,鋼筋混凝土的高樓鱗次栉比公園、樓房、幼兒園和學校,應有盡有,俨然是一座繁華都市。。
    江清把結束通話的手機放到桌面上,“為什麽要特地派人去唐家偷刀給龍玲呢?那女人雖然足夠狠毒,但是說到底就是一個眼界狹窄的弱者,給她再強的外力,她能做到的事也很有限。”
    龍玲早就是個輸家,而且是狼狽至極的輸家。
    【相信我,她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喜。】腦子裏的聲音說。
    果然在不久之後,江清就收到了下屬發來的情報,龍玲殺死了龍安康和安謠,得到了刀的認可。
    即便是江清,在心裏都不由得冒出了“毒婦”兩字。龍安康是個人渣,安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不得不說,他們唯獨很對得起龍玲這個女兒,結果龍玲竟然為了得到力量可以毫不猶豫将他們殺害。
    難怪刀會認可她,連疼愛自己的親生父母都可以殺的人,她還能對誰下不去手?還會為了誰而自殺放棄這把刀?
    但換句話來說,龍安康和安謠都是自私自利到骨子裏的人,兩個人結合生出一個更加自私自利連他們都可以抛棄的惡種,也很正常。
    然後,下屬說了龍玲的請求。
    “亞環那小子就在這裏,如果您同意,我們可以馬上開工。”那邊男人說道。
    江清眼眸微微眯起,手指輕輕敲擊扶手,一時沒有回答。
    腦子裏的聲音在不斷催促。
    【同意她的請求,你不會後悔的,龍玲将是這一局中最大的驚喜,最不可或缺的一把刀!她,可以殺死龍錦!】
    ……
    那逆子會用什麽方法來殺我呢?
    景姵單手托腮,吮吸着口中的話梅核中的絲絲酸甜味兒,黑色的簽字筆在指尖一下下旋轉着,思考着。
    從過去發生的種種事來看,她已經大概推算出那逆子是個什麽東西,又能做到些什麽事。它應該是“書靈”。它知道書裏的一切,但也僅限于書裏的一切,而且也只僅限于這個主角是闵躍的有着返祖設定的這本書。
    它的能力已知的可以劃分為三種,一種是可以控制和影響意志力薄弱的人。
    二是監視能力,沒有任何一種科技或者返祖能力可以屏蔽它的視線,景姵能感覺到它幾乎無時無刻不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但是她已經知道這能力的唯一弱點,眼睛只是眼睛,在同一時間它能看到的人數和信息是有限的,就像眼睛轉向了左邊就看不到右邊一樣。
    三是最難搞的,也是最無敵的,它可以增加她沒寫詳細的設定。雖然弱點是不能和她寫下的設定有沖突,但是這能鑽的空子也讓人防不勝防。
    這麽看來,其實她應該是高于它的,她是創世神,它也等于是由她創造出來的生命,所以說到底,還是個不孝逆子。
    明明是自己創造的世界,要改變它的結局竟然要這麽謹慎小心,費盡腦筋嗎?
    景姵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一只手無意識地摸着頭。斷角的傷愈合得比她想的要久,直到現在也只是不再流血了,但仍然還是時不時會有一陣又一陣的痛癢襲來。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哪些可能會被它鑽空子的設定,這是成敗的關鍵,但是真要算,一本故事作者不可能事無巨細地寫,因此它能鑽的可太多了。
    至少如果她是逆子的話,她已經有很多種辦法能弄死她自己了。
    桌上的這幾乎堆成山的資料是政府按照她的要求送來的,關于這個世界以及返祖家族的不為人知的絕密檔案。景姵要全都看一遍,同時跟大腦中她的各種設定,以及現在已經發生改變的世界進行交叉對比,從而找出疑點。
    這是只有她自己能做的事,繁瑣得很,但是尋找漏洞,思考自己可能會被什麽吓一跳的計策殺死,倒也算是一種樂趣所在。
    “先是抓捕我的下屬,然後呢?下一步你們打算什麽時候開始呢?”
    ……
    透明的膜就像一個個從天而降的透明套子,将一棟棟樓從上到下整個的嚴絲合縫地罩住,将人影和聲音和電波都與外界徹底隔絕開,即便大門敞開着,也只能進不許出。
    因此在外面的人看來,他們眼前的世界一如往常,完全不知道那一門之隔內,不是一個個遮風擋雨的家,而是地獄。
    黑色的刀子捅豆腐般不費吹灰之力便捅壞了門鎖,室內正其樂融融看電視的一家五口錯愕地看着突然被打開的家門,以及詭異的女孩。
    短暫的懵逼和僵硬後,恐懼在他們眼中浮現,還沒來得及尖叫,脖子就噴湧出了大量鮮血。
    龍玲:“9。”
    ……
    “求求你了,殺了我,放我孩子一馬,他只是個嬰兒嗚嗚……”逃無可逃的母親抱着襁褓裏的嬰兒縮在牆角,苦苦哀求,重重磕頭。不遠處的客廳裏,丈夫和父母的屍體還有溫度。
    嬰兒發出了哭聲。
    龍玲的刀子毫不留情捅穿了嬰兒柔弱的身體。
    “啊!”母親發出了仿佛被捅的人是她的凄厲尖叫,随後便發瘋一樣撲上去攻擊龍玲。
    龍玲走出這個房子,每一步都在地面印出血色的腳印,死不瞑目的母親在死去的孩子身邊,猩紅的雙眼還淌着眼淚。
    龍玲:“19。”
    ……
    “啊啊啊爸爸救——”
    龍玲:“32。”
    ……
    “啊——”
    龍玲:“42。”
    ……
    龍玲:“56。”
    “她在數些什麽?”樓頂,負責放下這種帷帳的返祖人的耳朵上戴着一個耳朵樣的東西,問邊上的同伴。
    同伴正是之前和龍玲一起的男人,他扯了扯嘴角,說:“這個樓盤總共100棟樓,住了大約五萬人,她在數她殺完的樓數。”
    唐家那把刀一定興奮壞了吧,所以才沒有完全搶走龍玲身體的掌控權,讓她保留了理智,它以前一定做夢都沒想到,它命中注定的持有者,不是某個返祖人,而是一個普通人。
    鮮紅粘稠的血液就像忘關的水龍頭源源不斷蔓延出來的水流,一路從套房裏蔓延到屋外,和同樓層套房裏流出的彙聚在一起,然後一同流入電梯縫隙,流入安全出口的門縫,再流過階梯往下,接着再和下一層樓的鮮血彙合,融合在一起,繼續往下流淌……
    躺在血液之上的,是一具具死不瞑目,面龐殘留着驚恐之色的屍體。屍體呈現各種各樣的姿态,有母親擁護着懷裏的嬰兒,丈夫擁護着妻子,子女擁護着年邁的父母,拿着武器試圖反抗的,求饒的……無一例外,統統被割斷了咽喉,傷口那麽大,幾乎要頭身分離,因此渾身的血也都流光了。
    樓外,牽着小朋友回家的家長與孩子天真的童言童語對話着,從一棟樓的大門前經過,走向自己家的那棟,完全不知道僅僅隔着不到三米遠的那扇門裏,有渾身染血,滿面絕望的人們正在拼命拍打着透明的牆,發出絕望的求助,緊接着就遭遇不測。
    但是沒關系,很快,他們也會體驗到同樣的恐怖。
    有些陰暗的地下停車場內,從另一棟樓裏出來的龍玲以一種超凡的速度穿過了間隔地帶,進入了另一棟樓,地面偶爾會出現一個血色的腳印,卻因為停車場的昏暗很不起眼。
    “72。”
    ……
    “82。”
    ……
    “92。”
    ……
    “100。”
    耗時不到五個小時,龍玲血洗了這個小區100棟樓。
    她站在屍山血海之中,感受着随着越來越多的死亡而不斷增強的力量,臉上露出了一種享受而餍足的神情。
    如此澎湃的力量,無論是有限的生命,還是有限的肉/體,都宛如被擊碎了限制的鎖鏈,再也無法禁锢住她了。龍玲有一種自己無所不能的感覺。
    “結束了。”龍玲對那頭的兩個同伴說,她的耳朵上也戴着一個耳朵,跟協助她進行這場屠殺的控制着這種帷帳能力的返祖人是一對的。它們原本是某個返祖人的耳朵,被割下來制成了返祖物品,因此無論相隔千裏,還是在這種連電波也能隔絕的帷帳內也能彼此聽到聲音,保持聯絡。
    然而就在她打算離開這棟樓的時候,返祖耳朵傳來了聲音,“喂,龍玲,這棟樓裏還有兩只小老鼠。”
    ……
    熬過堵塞的高峰期,在夜幕深沉,霓虹快要熄滅的時候,唐俏俏才終于抵達了西江苑,此時她已經饑腸辘辘,卻又沒有胃口先吃點東西,因此心情十分煩躁,靠着後座擰着眉頭的面孔越發顯得嬌蠻任性起來。
    擁有十幾萬住戶的大樓盤,下沉的地下停車場裏停滿了車,街道兩邊也停滿了車,大大小小的店鋪有些老舊,此時都已經關了門,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司機将車子開進C號入口,拐進停車場,在距離唐俏俏要去的那棟樓最近的地方停下。
    “你留在這裏等我。”唐俏俏對司機說,頓了頓,又謹慎地補充道:“十分鐘後如果我沒有給你打電話,你就打裁決司的電話報警。”
    司機在返祖家族裏工作多年,應對這種情況很有經驗,因此交代一句後唐俏俏便走向了那棟樓。貼心的偵探自然把進樓密碼也調查好了,因此她輸入密碼,輕而易舉地就開了門,進了樓。
    ……
    躲在6樓樓道中狹窄的電井房內的是一對年幼的兄妹,11歲的哥哥一手緊緊抱着6歲的妹妹,一手緊緊捂着妹妹的嘴巴,兩張稚嫩的面孔上滿是恐懼的淚痕,心髒緊張得仿佛要從脆弱的胸脯中跳出來。
    寫完作業後,得到媽媽允許的哥哥帶着妹妹上樓去找同學玩了,到點帶着妹妹回家的睡覺的時候,恰好看到了被屠殺了滿門的鄰居和倒在門口還剩一口氣的母親,當時龍玲正在他們家中的某個房間裏,母親恐懼而含淚的眼睛瞪着兒子,艱難無聲地傳達着信息:跑!
    電井房內牆壁是粗糙的水泥,有着很多錯綜複雜的電線,門上印着“非工作人員禁止觸碰”,是樓房內最不起眼的部分。
    腳步聲抵達了5樓,開始檢查這一層樓的每個空間,包括電井房。
    她為什麽又回來了?是發現他們了嗎?
    她在找他們嗎?
    恐怖的腳步聲的寂靜地在陰森的樓道內響着,踩在粘稠的血液上,再擡起時仿佛能聽到拉絲的輕微聲響。
    龍玲抵達6樓。
    這一層樓同樣一片死寂,一具具屍體已經涼透,皮膚慘白如紙,地上的血跡開始發黑。
    龍玲在電井房前停下,發紅的雙眼直勾勾盯着電井房那薄薄的白漆鐵門。
    龍玲伸出沾滿血的手,緩緩将門打開。
    燈光緩緩湧入漆黑的電井房,将裏面隐藏的一切照亮。
    電井房內空無一人,只有錯綜複雜的電線。
    龍玲正要轉身離開,動作忽然頓住,又轉回頭望進去。差點兒錯過了,電井房裏髒兮兮的地面上的水滴。
    7樓701號房內,男孩把女孩塞進一個衣櫃裏,對她說:“千萬不要出聲,一定不能出來知道嗎?哥哥會保護你的。”
    小女孩點點頭,盡管害怕得想哭,還是僵硬地縮在衣櫃裏,被哥哥胡亂用衣服蓋住,櫃門關上,黑暗籠罩。
    做完這一切的小男孩跑出了701,他幾乎要與正在上樓的龍玲打了個照面,他拼命跑上了8樓,沖進了801,爬上了一扇窗戶。
    不知道為什麽電話都打不通,信息也發不出去,既然這樣,我跳下去,總會有人報警了吧,只要警察叔叔來了,妹妹就能得救了!
    懷着這樣的決心,在看到龍玲身影的瞬間,11歲的小少年毫無畏懼地跳了出去。
    然而,墜落沒有發生。他驚恐地發現,他根本跳不出去,窗戶上好像有一層膜,他不僅沒能跳樓,還被彈了回來,跌回了地上。
    沒辦法跳樓,連想要用死亡為妹妹換取生機都做不到。
    “救命,救命啊!殺人啦!救命!”他終于崩潰了,爬起來用力地拍打窗戶上的空氣牆,大聲呼救。
    龍玲鬼魅般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還未開始發育的孩子脖子纖細脆弱,但即便如此以前龍玲也做不到單手就能擰斷,現在不同了。
    龍玲微微用力,男孩臉色漲紅,流淚的眼中滿是絕望。
    忽然,龍玲用力的手一頓。
    ……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唐俏俏走出來,來到龍安康一家三口的家門口。
    唐俏俏正要敲門,忽然動作一頓,臉色變了變。
    不對勁,這味道……
    唐俏俏毫不猶豫,一根手指變成了鋼刀般鋒利的爪子,一下子戳爛了門鎖,她踢開門。
    一股惡臭頃刻撲面而來,唐俏俏險些吐出來,她捂住口鼻,看着屋內的情形——地面大片的觸目驚心幹涸發黑的血跡,兩具已經高度腐爛,爬滿全身的蛆蟲像水波一樣湧動着。
    他們早就面目全非,幾乎快要溶化得只剩下骨架,但是唐俏俏腦中還是隐隐有了答案。
    是龍安康和安謠!
    ……
    龍玲把小男孩放了下來,在男孩驚懼的目光下,笑着說:“算了,放你一馬吧。”
    什、什麽?男孩不敢置信地看着龍玲。
    樓頂上,第一次來協助龍玲行動的同伴詫異地看向男人。
    “反正像你們這些小東西,都産生不了多少力量,看在你居然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躲那麽久的能耐上,放你一馬好了,我很期待你未來能成長到什麽地步,能不能來為你父母報仇。”龍玲收起刀子,笑容玩味地說,就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好玩的游戲一樣。
    男孩的小胸脯起伏着,轉身朝着門外跑去。恐懼的內心升起了一絲希望,活下去,他要和妹妹堅強的活下去,然後總有一天要……
    大門近在咫尺,幼小的胸脯卻陡然一涼,他低下頭,看到黑色的刀尖染着血,從他的胸口裏冒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傻瓜,居然以為我會給自己留後患哈哈哈……”龍玲仰頭大笑,感受着絲絲縷縷的力量再次湧入身體,發出了滿足的嘆息。
    孩童失去生命的身體軟軟地砸落在地,綠色的眸中瞳孔慢慢渙散,可絕望和痛苦卻仿佛永遠定格在了瞳膜之上。
    這時,同伴的聲音通過返祖耳朵傳來:“喂,龍玲,費先生讓我們走了。”
    “等一下,還有一個。”龍玲說着,轉身下樓。她知道剛剛那小子肯定把另一個藏在下面了。
    “不行,費先生讓我們馬上撤離,我們跟這個國家的政府說好的,絕對不能被人看到我們,現在已經有返祖警察發現不對過來了。”
    龍玲腳步不停,“來了就來了,我一起殺了不就沒人看到了。”
    “你要忤逆費先生的話嗎?”
    龍玲想要屠殺西江苑的想法到底還是被江清否決了,他覺得要在華蘭政府無知無覺中屠殺十幾萬人口是不現實的,沒必要冒這個險。
    甚至在之後龍玲提出在國外搞屠殺養刀的時候,江清都沒有第一時間答應,是費先生知道後拍板決定的,更不用說也是費先生招她進的組織。
    龍玲偏執的腳步慢了下來。費先生是組織二把手,連江清都受他掣肘,被他用不知名的手段控制,一不聽話就跟戴着緊箍咒似的痛苦,自己還不能不把他放在眼裏。
    “那不是留下了一個證人嗎?”龍玲說。
    “怕什麽,那麽點年紀,發生了什麽可能都不知道,再說她的政府會處理。還有,少主說,你差不多該回去準備了。”
    龍玲腳步停下,臉上緩緩露出一個大大的,大到有些扭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