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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錦州, 月灣山脈。
    樓甯舟見樓聽始終不為所動,咬緊牙關,拉弦的手微微顫抖, 就要松開。
    “樓家主, 手下留情!”千鈞一發之際,梅煙岚的聲音響起, 包圍着樓聽的天使們轉頭看到小飛機,有人翅膀一扇,讓開了路。
    正要松手的樓甯舟一愣。
    “樓聽,接着!”梅煙岚用力一擲,把手機扔向了樓聽。
    這一擲又準又穩, 樓聽伸手接住,發現正在通話頁面上,而上面顯示的名字讓他平靜的銀眸瞬間起了波瀾, 馬上拿到了耳邊。
    “樓聽。”他聽到一聲嘆息聲,“我是讓你到我身邊來。”
    樓聽愣了一下,她并沒有說什麽指責的話,只是這樣一聲嘆息,他便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他看了眼周圍亂七八糟的一切, 抿了抿唇。
    再這樣下去,來擋路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不知道多久才能抵達湘州,去到她的身邊。
    “過來吧, 我跟他們已經談妥。”
    樓聽愣了一下,“談妥?談妥了什麽?”
    “你到湘州來就知道了。”景姵說。
    “好。”樓聽伸手一揮, 就撤掉了剛剛樓家人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他撤掉的審判天秤。那些被審判天秤困住戰機猝不及防失去了托力,即刻往下掉, 樓家人紛紛去追,沒時間再管樓聽。
    “樓聽。”梅煙岚打開了小飛機一側的艙門,抱着胸妖嬈地靠在門邊,撇了撇腦袋。
    張絲妙探出腦袋朝他用力招手。
    小飛機帶着樓聽先飛向了月灣山脈裏的軍事基地,離開了所有媒體的視線。
    樓甯舟仍在原地,雪白的羽翼偶爾扇動,她定定看着小飛機遠去,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眼見着這場混亂終于結束,真正無法挽回的局面沒有出現,所有華蘭高層都狠狠松了一口氣,同時又心情複雜。
    總統嘆氣道:“既然我們已經同意了龍錦的要求,就開始安排吧。”
    “是。”
    “只是沒想到,她居然為了這個。”
    “或許是她真的有什麽把握能贏呢?她不是神通廣大的情報販子嗎?”
    “哼,我們就非得按照她的要求來?”
    “她都做出這樣的承諾和讓步了。再說不答應的話,她能讓樓聽這樣鬧一次,就能鬧第二次。”
    “把她抓起來!!”
    “用什麽理由?我們掌握了她什麽犯罪證據?”
    他們很多人已經對景姵高度警惕,不知道她到底是正是邪,但是迄今為止,他們沒有掌握任何能夠走司法程序逮捕和調查她的證據,無論是情報販子的身份也好,還是這次讓樓聽去她身邊也好,雖然都引發了很大的轟動,卻偏偏都在法律的紅線以內,根本無法稱之為犯罪,否則不用他們在這裏想,廖憶安早就帶着第九軍去圍剿她了。
    “說到底這次會鬧得那麽難看,跟廖憶安也有很大關系啊!”
    墜落的幽靈戰機們在樓家天使的協助下平穩落地,廖憶安渾身汗濕,狼狽不堪地從戰機裏出來,跌在草地上,他腿軟得站不住了。
    好幾雙黑漆漆的靴子出現在他眼前,他擡起頭。
    “廖科長,跟我們走一趟吧。”穿着軍裝的軍人面無表情地說。
    “你們!你們給我放尊重點!老子在軍隊服役的時候,你們還在娘胎裏呢!”廖憶安咬牙切齒,憤怒又難堪地在部下的注視下,罵罵咧咧地被拖走了。
    ……
    樓家研究所上,天上囚籠。
    老太太看着樓甯舟帶着樓家人返回,卻不見樓聽的蹤影,驚道:“樓聽呢?”
    樓甯舟:“被梅煙岚帶走了。”
    “帶走了?帶哪兒去了?裁決司嗎?”
    “不知道。”樓甯舟走向登天梯,準備離開天上囚籠了。
    “哎呀,怎麽會有你這種母親!”老太太焦急地追過去,“鬧出了這樣的事,誰知道他們帶走樓聽會做什麽?你也不知道跟着嗎?!”
    “老太太別着急,好像是龍錦打電話跟樓聽說了什麽,我想樓聽不會有事的,應該是會被送去湘州見她。”一個樓家人連忙說道,生怕老太太情緒太激動又暈過去。
    “去湘州嗎?……龍錦……龍錦她到底要幹什麽?”不料老太太卻反應更加激烈,唇瓣有些顫抖,緊緊抓住了小兒子樓峥的手,“先是讓他引發這場混亂,害他成為衆矢之的,然後又假惺惺來解決問題,我真不該,一開始就不該讓她跟樓聽見面……”
    老太太快速轉身走向登天梯,“不行,我得聯絡政府,問清楚怎麽回事,我還要打電話問問龍錦,她到底要對樓聽做什麽!”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去做,研究所裏已經迎來了政府的調查人員。
    “請各位跟我們走一趟吧。另外不介意我們對這裏進行一番搜查吧?”樓家是需要就隐瞞樓聽真實能力的事給出解釋的,之前是因為樓聽這個定時炸彈在那裏,他們希冀着樓老太太能起到什麽作用,現在證明沒多少作用,樓聽那邊的威脅暫時沒有了,樓家這邊自然要接受調查了。
    樓老太太愣了一下,似乎也才想起這事,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點頭道:“好,你們請随意。”
    ……
    對于全世界來說,這場混亂戛然而止,令人擔心又費解,抓耳撓腮地想知道是怎麽回事。
    華蘭內外所有想要樓聽死的人心裏更是着急,怎麽突然就結束了呢,打來打去結果沒有一個死,那不就是打了個寂寞嗎?怎麽可以一個都沒死就結束了,那他們還怎麽逼迫華蘭弄死樓聽?
    于是他們又開始在網上煽風點火。
    【樓家全體出動,包括他媽在內都沒能勸服樓聽,可見樓聽是真的不可控。這一次華蘭不知道用什麽方法阻止了他,但是這方法絕不會永久有效。】
    【華蘭必須給全世界一個交代,我們國家的公民在他們的土地上被樓聽殺害,證據确鑿,反對華蘭将樓聽藏起來!】
    【樓聽必須上國際法庭!!】
    【上個屁的國際法庭,沒有人有權利審判他,他是上帝的使者,是我們神明!】
    【不許把樓聽藏起來,把他交出來!】
    樓聽的信徒們也不罷休,幾乎把華蘭所有社交媒體的服務器都擠爆了,全都是要華蘭說清楚他們想對樓聽怎麽樣的,他們很擔心華蘭會悄悄處決掉樓聽。
    可惜無論他們如果激動,華蘭那邊始終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
    組織總部。
    “少主,郵件都發出去了!”一位高層興奮地來跟江清報告。
    江清沒理會,繼續關注着網上的盛況,又有一個高層用讨好的語氣說:“龍錦果然在緊要關頭出手阻攔了,沒讓樓聽鑄下不可挽回的大錯,幸好少主機智,我們才沒又被她繞進坑裏去。”
    畢竟當時他們所有人下意識都是推波助瀾,利用樓聽來制造世界級混亂,組織好從中渾水摸魚,趁機将各種材料運送往各個工廠,雖然也行,但是也太費勁了,顯得組織好狼狽,好沒有尊嚴。
    現在不一樣了,組織很快将重拾尊嚴,驕傲地迎接偉大的宇宙大融合時代的到來。
    江清還是懶得理會這些左右搖擺的阿谀奉承,他現在更想知道的是景姵的後續行動。雖然他打算堅持自己的節奏,不管景姵做什麽都不再被她牽着鼻子走,但是他還是好奇她後續的行動,萬一有機會能在旁邊推一把,置她于死地呢?
    況且他也很想看到她的陷阱落空後,只能灰溜溜收手的狼狽模樣。
    “收到情報了少主,據說是龍錦跟華蘭總統提出了一個要求,總統答應了,她才打電話給樓聽讓他收手了。”江清等到了他想要的。
    華蘭內部想要樓聽死的人不知凡幾,因此即便他們在華蘭的釘子都已經被拔除了,可他國在華蘭的間諜卻還是有的,然後他們再通過藏在其他國家裏的釘子去獲取情報,能一樣快的知道答案。
    “什麽要求?”江清問。
    “龍錦要求華蘭送樓聽送國際法庭。”
    “什麽?她讓華蘭送樓聽去送死?”江清還沒說話,一個高層就驚訝的提高了音量。
    所有想讓樓聽死的人,都想讓樓聽上國際法庭,就是因為絕對可以讓樓聽有去無回。
    國際法庭的法官和陪審團會由所有聯合國成員國的法官和官員組成,其中自然也會有華蘭的人,但是跟想要樓聽死的法官和陪審員相比,可以說人數相差極其懸殊,華蘭根本不可能勝訴。而一旦敗訴,按照國際法庭的慣例,會當場判決,當場執行。
    每一個上國際法庭的返祖人,在進入之前都必然會被注射特殊的麻醉劑,那是一種能讓返祖人的返祖細胞在一定時間內完全失去活力的麻醉劑,無法使用返祖之力,樓聽這個六翼天使将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會給樓聽判死刑,然後即刻行刑。
    所以景姵要華蘭送樓聽去國際法庭,确實幾乎是跟送死沒區別了。
    ……
    “我要讓樓聽上國際法庭。”
    那時,景姵對電話那頭的總統說道。
    無論是總統還是裘法都愣住了。
    “不行!”随即總統立即嚴詞拒絕,“你這是想讓他去送死!”
    景姵難道不知道上國際法庭意味着什麽嗎?她實在無法理解,作為樓聽的好友,在華蘭力保樓聽的情況下,景姵怎麽會提出這種要求。
    那些政府聽了,怕是半夜都要從床上跳起來,為能解決掉華蘭的又一張潛在王牌而喜躍抃舞。
    “您要是不同意,事情就不好收場了呢。”景姵看着直播屏幕上的畫面說道:“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龍錦?!你知道樓聽上國際法庭只會得到一個結果嗎?”總統越發疾言厲色。
    “我知道,結果只會是勝訴,樓聽将得到完全的自由。”
    “如果你是想要樓聽得到自由,完全不需要用這種脅迫的方式!”
    “不,您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完全的,和所有無罪之人一樣的,想去哪就能去哪的自由。這份自由,不止是全世界要給他,閣下,華蘭也得給他。”
    這一下,總統明白了。
    華蘭宣布樓聽無罪,那是華蘭的事,不關他國的事,因此樓聽如果離開華蘭,那麽他國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使用軍隊來追殺樓聽。但是如果上了國際法庭,最終被聯合國法官團隊宣判無罪,那麽在全世界範圍內,樓聽就都是無罪的,過去的一切将一筆勾銷。
    如果他國想要再給樓聽扣上別的罪名,那就得找別的證據,否則就是師出無名。
    可景姵想要給樓聽的這種自由,哪有那麽容易?
    華蘭會希望樓聽在國際上得到自由嗎?他們難道不知道樓聽從小在囚籠裏長大,沒有上過學,沒有朋友,沒有得到過愛,沒有接受過愛國教育,對華蘭沒有一絲感情嗎?
    這樣的樓聽,一旦在國際上得到自由,天高任鳥飛,他會不會轉而成為其他國家的武器,來針對華蘭?他會不會因為樓家對他的種種,對華蘭懷恨在心?而樓聽的能力是這樣危險!
    作為一國總統,華蘭政客,為了華蘭全體,不能不考慮到這件事。
    總統說:“當年,政府向樓家提出過可以把樓聽交給我們來養,我們甚至已經做出了一個全面的養育計劃,幾乎可以讓他在自由和愛中長大,是樓家拒絕了我們。”
    樓聽從小呆在天上囚籠裏養大,歸根到底是樓家自己的決定,那時政府因為《返祖人管理條例》根本管不了太多返祖家族的事。就像他們當年只能眼睜睜看着五歲的裘法被關進返祖監獄一樣。
    景姵說:“我知道,我可以保證,你們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樓聽知道該站在誰那一邊。”
    “你保證?你拿什麽來保證?一旦我們害怕的事情發生,你能夠做出什麽彌補?”總統厲聲道:“你是一個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情報販子!”
    “這樣如何,我把逆鱗交給你們來保管。”
    總統頓時啞然失聲。逆鱗,龍最重要的東西,世界第二防禦武器,且不像玄武的龜殼那樣無論距離多遠都可以受本體召回。可以說,這麽多次事件,如果沒有逆鱗死死保住景姵的最致命處,她哪能活到現在。
    天下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樹葉,龍鱗也是一樣的。一旦被別人拿到逆鱗,他們完全可以利用眼下的尖端科技掃描和記住那片鱗片的每一個紋路,從而哪怕這片鱗片回到景姵的身上,只要她進入返祖形态,就能再次通過科學儀器找出它在哪。
    這無疑是把弱點交給了他們。
    一直默默聽着這場談判的裘法同樣錯愕地看着景姵,幾乎瞬間抓住了她握着手機的手,目光嚴厲充滿警告。仿佛讓她收回剛剛那句話。
    景姵卻只是安撫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收回這句話。
    “你……即便我同意把樓聽送去國際法庭,難道你能保證勝訴嗎?”
    景姵笑道:“反正事到如今,他已經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華蘭放手上扔出去都很麻煩,不如交給我來安排。至少我能保證他對華蘭無害。”
    事态已經很緊急,沒有時間了,在景姵的刻意推動下,樓聽現在只是一個燙手山芋,再拖下去就要變成一手玻璃渣,把握着他的華蘭紮得鮮血淋漓了。總統閉了閉眼,既然她都願意把逆鱗都交出來做擔保了,那應該可以信任了。
    最終,總統答應了景姵的要求,而景姵也遵守承諾,馬上致電雲錦州,讓樓聽停手,同時交出了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