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染话音落地时,宁若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她索性直接承认:“这伤、我不是故意的。”
语气还是怂怂的,人也不敢上前去。
打架斗法难免有受伤的时候,更何况剑修的性命本就悬在剑尖之上。
宁若缺不在乎这些伤,可如果殷不染会因此而炸毛,她就会尽量去避免。
只不过真要让她一点伤都没有,除非实力差距过大。
眼看殷不染向她走来,宁若缺已经做好了被凶被挠的准备。
因为身体尚未恢复,殷不染走不快。拢着层毛茸茸的披风,却像是身上压着重物。
一步一个脚印,细雪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
宁若缺眯眼看着看着,原本缩在胸腔里瑟瑟发抖的心脏,突然就揪起来了。
她跑了两步,主动缩短与殷不染的距离,并且伸出手给她看。
“真的只是小伤,清桐呢?让她来给我治吧。”
殷不染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甚至有点冷。
她倏尔一动,宁若缺就完全放弃了抵抗,打算任由她挠。
可预想中的情景没有出现,殷不染冷脸凑上来,毫无征兆地抱住了她。
头埋胸前,整个人的重量都往宁若缺身上压。
宁若缺的身体反应得比脑子快,后撤一步站稳、直接回抱了过去,虚虚地揽住殷不染的腰。
她眨了眨眼,感觉自己抱了一团温暖的毛茸茸小动物,蹭得她好痒。
她听见怀里人说:“下次不许一声不吭走掉……”
殷不染的音色其实偏凉,如碎冰薄雪。
可这般瓮声瓮气地说话,便多了几分温软,以及明显的难过。
原本很不讲理的命令,都被她说得像是小心翼翼的请求。
宁若缺听得晕晕乎乎,完全忘记了什么失忆、结婚。
只知道殷不染大概走了许久,才找到了自己。
于是全凭本能地把人抱紧一点,轻声道:“好,下次不会了。”
她拥着怀里的人,就仿佛有一种满足感凭空冒出来,随着血液流过四肢百骸,将某处填得满满当当。
某个剑修的心便悄无声息地软了下来,变得和殷不染的披风一样软和。
北地的夜晚寒风凛冽刺骨,一刻也不停歇地越过大地,奔向苍茫的雪原。
直到夜
晚的寂静被急促的呼吸声打破,宁若缺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
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想,她没把殷不染推开,手足无措地由着对方赖她怀里取暖。
芃芃稚嫩的嗓音越来越清晰:“阿满,阿满你在哪?”
不多时,一团小小的光芒出现在路的尽头。
芃芃不知道追了多久,一只发髻都跑散了,小脸上挂着细汗,写满焦急。
手里的灯笼在风中飘摇,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掉。
好不容易瞥见一抹白影,芃芃大着胆子走上来,用手里的灯笼照殷不染。
她一时愣住了,呆呆地喊:“姐姐?”
宁若缺皱眉,并不觉得她是在喊自己。
殷不染也听见了,她在宁若缺的衣襟上擦了擦脸。再回头,就又是清冷出尘、高不可攀的灵枢君。
小孩一耸肩,倒退好几步:“不对,你不是我姐姐。”
她看一眼宁若缺,余光又扫到殷不染,随后小脸唰的一下变白、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宁若缺有点想追,小池村不正常,一个小孩子在这里很危险。
可联想到之前那一幕,明显芃芃也不太正常。
哪有小孩会和一群身份不明的傻子呆在一起。
她更担心殷不染,并没有追上去。
殷不染揪住宁若缺的衣袖,歪头问:“我长得很吓人?”
宁若缺不假思索:“没有的事。”
“那她为什么怕我?”
殷不染接着追问,她眼睫湿漉漉的,哪怕在如此昏暗的夜色里,宁若缺也看得很清楚。
她顿了顿,憋出一句:“……她怕生。”
“……”
殷不染嘴角上扬了一点,显然是因为这句昏了头的话,惹得她想再逗几句。
某剑修耳朵通红,急忙岔开话题:“其他人呢?”
说楚煊,楚煊就到。
这人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动静,一袭红衣如燎原的火。大步流星地从村子的另一边走过来,把石阶踩得噔噔响。
身后则跟着小跑才能追上她的清桐和切玉,甚至还带着那位老妇人。
楚煊一上来就拍宁若缺的肩:“这村子可真难找啊,外围全是瘴气和浓雾,差点跟丢你!”
而后又对着殷不染说:“我在里面转了一圈,没发现视肉的踪迹。只有一户亮着灯的人家,真稀奇。”
宁若缺心中有数,知道楚煊说的是芃芃。
她以极快的语速把自己先前的遭遇复述了一遍,又让清桐来看看自己的伤。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疼到麻木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伸出手才发现,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然恢复如初,连道疤都没有留下。
只有撕裂的衣袖能证明它曾经确实存在过。
不用说就知道这是谁做的。
宁若缺偷瞄了眼殷不染,后者把自己缩进披风里打哈欠,连脖子都看不见。
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她却觉得、有点可爱。
以前的殷不染也有这样的一面吗?
宁若缺走了一小会儿神,努力回忆了一下,但能想起来的不多,还都仿佛隔着堵透明的墙,记不太真切。
她暗自记下这种不适感,重新把思绪拉回正轨。
听完宁若缺的描述,楚煊抛了抛手里的夜明珠:“哎哟!我一直以为视肉吃多了人才会变异,原来是‘人’变的视肉。”
她勾起唇,略带讽刺地笑出声:“管它妖人还是人妖,这视肉我是一定会杀了的。”
紧接着楚煊话音一转,用夜明珠照着自己脸,幽幽开口。
“先前殷不染让我找人去趟县里,调出当年小池村的卷宗传讯给我。”
“我发现小池村没有名为芃芃的小孩,只有一个叫何芃的十七岁姑娘。”
“卷宗上说,她三年前就死在妖祸里了。”
楚煊说完突然回头,猛地凑近清桐。
后者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吓得一个劲往切玉怀里钻,差点失声尖叫。
殷不染神色冷淡,却回身一脚踢向楚煊小腿。
后者当然纹丝不动,她垂眸咬了咬唇,又瞬也不瞬地望向宁若缺,眼眸里似有一线流光。
宁若缺:“……”
她承认自己最近自控能力很差。
脑子还在思考,身体已经擅自行动。脚更是直接照着楚煊的屁股去,把人踹了个趔趄。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帮殷不染打了自己的好友。
这算什么?殷不染会怎么想?
幸而宁若缺很快就自我开解了,楚煊该揍的!
她那么靠谱,殷不染找她帮忙也正常。
直接忽略某个卷毛絮絮叨叨的指责,也没看殷不染,宁若缺大步向前领路。
不死的妖身,残缺的人魂,她大概能猜到幕后之人的目的了。
只是看
过了那位阿婆的下场,她不禁怀疑,这真的会成功吗?
再回到芃芃的小院,此处已是大门紧锁、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煊敲敲门,没人应,就向宁若缺使了个眼色。
宁若缺迟疑了一阵,总觉得自己在骗小孩,有种违背本心的负罪感。
她硬着头皮开口:“芃芃,是我。”
明明可以直接翻墙进去,众人却一致地选择了等待。
过了会儿,院门拉开一小道缝,露出双黑溜溜的眼睛,像只警觉的小鹿。
宁若缺都没来得及阻止,楚煊就动作极快地把手卡进门缝里,咧嘴笑。
夜黑风高、寒风呼啸,门外突然出现一个红衣女子,笑容还很“诡异”。
芃芃捂住嘴:“啊!”
她想关门,门却被楚煊卡住、纹丝不动。
根本不给人时间,小孩嘴巴一瘪,眼泪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呜——”哭声震天,在荒凉的小村里,更显凄厉非常。
楚煊:“……”
不是,她都还没说话呢,怎么就把人吓哭了。
殷不染凉丝丝地开口:“楚门主不是很擅长带小孩吗,快去哄。”
宁若缺再一次认为自己踹得可真对。
不管芃芃的真实身份如何,现在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哭得停不下来的七岁小孩。
楚煊自认理亏,半蹲下来,从储物镯里掏东西:“你别哭啊,要不玩会儿小风车?拨浪鼓?灵能炮?”
眼瞅着某人越来越离谱,清桐看不下去了,也上前摸摸小孩的头,轻声细语地哄。
“别哭别哭,姐姐请你吃糖好不好?”
两人又哄又夸,好不容易才让芃芃止住哭,蔫巴巴地把她们放进院子里。
楚煊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是来抓妖怪的,绝对不会伤害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芃芃怯怯地往旁边躲,抹掉脸上的泪痕后,努力板着脸问宁若缺。
“阿满,她们有欺负你吗?”
居然被一个小孩关心了,宁若缺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
芃芃低头,冻得搓搓手:“先前的事,我、对不起。阿婆不是故意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垫着脚开门,让众人进屋喝点热水。
哪怕她自己还是怕得很,肩膀缩着,小小的一只。
屋里也只是普通农户的布置,桌椅破旧,一眼就能望到头。好在烧了炕,比外面暖和不少。
楚煊吹了个口哨,碳火顿时烧得更旺。
她先试着笑了好几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点,才问:“芃芃,你家大人叫什么呀?”
芃芃抱着胳膊,依旧离楚煊远远的,很小声地回答:“姐姐姓何。”
四下安静一瞬,楚煊才若无其事地继续逗小孩。
清桐和切玉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惊疑。
十七岁的何芃和七岁的何芃芃,不像是没有关系的样子。
宁若缺犹豫片刻,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问:“殷不染,世上真的存在起死回生之术吗?”
虽然她自己都是重生回来的,但她重生得莫名其妙,至今仍有许多问题没解决。
殷不染又打了个哈欠。
在温暖的环境里,她就很想要睡觉。眼睛半阖着,有气无力的样子。
“碧落川确有相关记载,不过大多都佚失了,练不成的。”
没有理会宁若缺眼中的震惊,殷不染讲得轻飘飘的,就好像这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况且天行有常……”
她说:“逆死生者,为天道所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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