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这一点,凌君莫不由得低咳一声,暗叹自己的失态,随即扬起一抹温和有礼的笑容:“在下凌四,专程带犬子前来认罪,之前小染过于冲动,冒犯了贵楼,还望楼主大人大量,恕罪则个。”
    骆非寒皱眉看了眼凌小染,他昨晚便知凌君莫的打算,然而此时此刻实在没心情在众人面前演戏,轩眉一扬,忽然沉声道:
    “管家!带这位公子前去找孝先。”说罢看向凌君莫,“你跟我来。”
    喂!这和之前商议的——
    凌君莫微怔,以目示意,骆非寒全做未见,径自转身向着府中走去。走了两步,转过头看着他,用意不言而喻。
    真是——任性!
    凌君莫低叹着摇头,快步跟上,低声道:“你怎么——”
    “小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冷冰冰的抛下这么一句,骆非寒脚下未停,径自走入内宅。凌君莫无奈,只能含着笑意随他离去。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二十八章
    莫名其妙被留在原地,只来得及接收到义父一个安抚的眼神,凌小染很有些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看出面前之人的忐忑,轻咳一声道:“这位侠士,请随老奴这边走。”
    “啊,有劳。”凌小染微怔之下急忙跟上,心中却疑惑起来:
    义父认识的人,是骆楼主?
    他瞥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想起他们之间那种不容旁人插足的气氛,微侧了头若有所思。
    身边不时有前来吊唁的人与他擦肩而过,灵堂渐渐靠近,远远便能看见骆孝先一身素白站在门前。乍一看去与骆非寒真有几分相似;他手中还牵着个孩子,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骆子韧。
    小子韧此刻双眼泛红,再不复平时的顽皮劲儿,双眼围着周遭之人滴溜溜旋转——果然还是小么?并不理解死亡的意义,那双眼中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疑惑的茫然。凌小染默默思忖,又回想起当年自己知道灭门之仇时的反应,虽说境遇天壤之别,但同样都是失去至亲之人,怎么骆子韧的反应这般……
    骆孝先正在灵堂前拜谢宾客,忽然见到凌小染,顿时大喜,正要靠过来,又想到眼下环境,强忍下冲动使了个眼色给他,继而对着管家恭敬道:
    “齐伯,我叔叔呢?”
    “老爷有朋友前来拜访,所以去了南院书房。”
    “朋友?”
    “是昨日前来的凌四先生。”管家说着,见骆孝先依旧茫然,顿时明了,“老奴忘记了,少爷昨日不在府中,所以未曾得见——昨儿老爷亲自带了那位凌四先生回来,说是贵客。想是昨晚先生有事不曾在府上居住,所以先行离去了。今日才携了这位侠士前来拜庄。”
    说着管家向着凌小染微微欠身,凌小染慌忙避开,连称不敢,接着看向骆孝先,微抿起唇,伸手揭下了脸上的易容面具。
    “是我义父——命我前来请罪。”
    骆孝先很是吓了一跳,见凌小染神色平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凌小染牢记着之前义父的吩咐,径自进了灵堂,看向衣紫的灵位,一撩衣摆跪下身去。
    ……
    “小染这孩子并非冲动之人,只是江湖阅历太浅,今日此举,一方面是赔罪,另一方面则是想磨练他的心性。”
    接过下人送上的茶水,凌君莫解释了自己先前的打算,望着骆非寒道,“所以我不让你直接撤销通缉,而是想藉此机会,先让小染学会为他所做的事情负责。”
    骆非寒微微扬起唇角,目光依旧紧锁着对方:“你很适合做父亲。”
    “自然。”毫不谦虚的点头承认,凌君莫错开目光,抬头打量着书房的摆设,轻叹一声,“比起八年前变了很多。”
    东西多了,有些熟悉的家具早已消失,换上新的物件——记忆中微有些斑驳的红漆门已刷了新漆,也不知道当年他们恶作剧刻上的痕迹还在不在;还有当年那个颜色微暗的书柜,如今已换成一张摆着香案的楠木桌。
    “真的是……变了很多。”
    说不上是怅然若失还是其他什么感觉。
    “总有些东西没变。”骆非寒淡淡说着,“我相信你看得到。”
    凝视着他的那双眼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凌君莫恍惚间竟有种被灼痛的感觉。但是在下一刻那双眼已移开视线,微垂了望着桌上的暗纹:
    “说说看你这八年里的遭遇吧!”昨日相见匆匆,很多事情没来得及问,对于他,他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
    “有什么可说的!还不是就那样过了?”凌君莫故作不在意的轻笑,这八年的生活——如同那个夜晚一样,只想深埋在记忆里不被翻出来。
    “君莫。”没有强迫也没有伤痛,骆非寒只是这样叫着他的名字,淡的一如往日,“我说过,我以为你死了。”
    凌君莫跟着沉默下来。面对着这句他曾说过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诚然八年前他因为种种原因心痛的萌生出离开的想法,然而隐居的日子里,一面忍受着身上毒素的折磨,一面却又庆幸。因为他知道骆非寒还活着,就在外面的世界里,健康且认真,甚至可以较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更为精彩。
    这样一想便有了心酸的欣慰,因为他知道他还在,机会总还是有。
    但他没想到,凌君莫这个人,在江湖上已经死了。
    他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如何传出的,也不知道无影楼是怎样确定了他的死讯。因此他更不会知道,有人带着他“死去”的消息生活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