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前面的过场走完,旦角儿上场了,解语花往那儿一站,众人只见他扮相极美,廊边的红绸灯笼映着戏台,在他身上洒下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顿时惹来台下一片尖叫声,台上的人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唱起来。
    看客席里光线昏暗,有
    个男人却还架着一副墨镜,脸上带笑,手里捧着茶碗,一副悠闲得不能再悠闲的模样。此刻他墨镜后的双眼正盯着台上的解语花,嘴里轻声哼着戏里的小调。
    其实他根本不爱听戏,从来都只捧花儿爷的场子,而且每场必到,到后来连园子里的伙计都认识他了,总是给他留一个好位子。
    说他是看戏,不如说是看人。花鼓戏的旦角不像京戏那么婉转矜持,大多比较泼辣活泼,所以每一次看见花儿爷在台上蹦蹦跳跳都觉得无比新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痒得很,暗自琢磨着台上那人的一举手一投足,瞪个眼儿回个头儿怎么就那么好看,好看到快把人的魂儿都给勾去了。
    有一次伙计来给他上茶,黑眼镜随口问道:“你说为什么花儿爷在台上走步路都很好看?”
    伙计就笑道:“这位爷,您不懂了吧?这就叫韵味儿,只有名角儿才有的,我在园子里待了好几年,也没见过几个人有这味道。”
    韵味儿。
    想到这个,黑眼镜勾着唇角笑起来,然后低头抿了一口茶。
    随着最后一个鼓点敲下,一出戏终了,台下爆出热烈的掌声,几个女孩子热泪盈眶想冲上台去,都被拦住,这时跑堂的伙计抱着一大束火红火红的玫瑰花上台递到花儿爷手里,解语花皱眉,小声道:“我不是说不要把花送上来么,你们自己处理。”
    伙计赔笑道:“您瞧,我上回还看见那位客人和您去旁边酒楼吃饭呢,就以为你们有些交情,也不好不送。”
    听了他的话,解语花抬头扫了一眼台下,就见那个黑眼镜老神在在地坐着喝茶,见他看过去,还笑着举茶杯致意。
    解语花只感觉太阳穴突地一跳,想了想对伙计说:“把花拆开,到场的女孩一人一枝。”
    “好咧!”伙计跑到台前,大声道:“花儿爷送在场的姑娘每人一枝红玫瑰...”
    在他说话间,解语花已经转到后台去了,黑眼镜也不恼,甚至还在笑,慢吞吞地喝完茶,然后把茶碗往桌上一放,起身出去了。
    走到戏园子旁边的酒楼门口,抬脚跨进去,随便扫了一圈,就见解语花独自占着角落的桌子,面前已经摆上了几个小菜。
    这是规矩,他在唱戏前从来不吃东西,要唱完了才能吃饭,而且每次必来这家酒楼,因为合他的胃口。
    黑眼镜走到他旁边,笑道:“哟,小花,真是巧啊!”
    解语花瞥他一眼,吃着菜道:“是吗?我可觉得今天运气不太好。还有啊,您刚才叫的名字是我留给青梅竹马的,别人可不能叫,黑爷您别见怪。”
    “没事,我不见怪。”黑眼镜说着就拉开椅子要坐下,嘴里说道:“花儿爷,您不会介意我搭个桌儿吧?”
    ..
    解语花转头看看还空着一半座位的大厅,就道:“不总说人爱宽处,那什么才爱窄处么,这里留给黑爷的桌子不算少,何必来跟我挤。”
    “没关系,我们熟嘛。”黑眼镜笑得毫无廉耻,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
    解语花表面上装作不介意,心里却在骂他娘的黑瞎子,自来熟也忒顺手了。
    黑眼镜坐下来就道:“我说花儿爷,你要泡妞也不能拿我的花去做人情啊。”
    解语花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我们熟嘛,我的人情不就是你的人情,我这是帮你泡妞。”
    黑眼镜嘿嘿一笑,随即道:“花儿爷,你误会了,我不泡妞,我要泡的是你。”
    解语花手里的茶杯一抖,差点没拿稳。这时他的手机嘀嘀叫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是吴邪发来的短信——
    [小花,听胖子说你又开戏了,下次我们来京城你可得请客关照我们啊!]
    解语花很快回了一条——
    [我现在可关照不了你,这边还有一只瞎子缠着,诸葛吴,你脑子那么牛×,帮我想想办法?]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
    [你说的瞎子是不是黑眼镜?]
    解语花笑着抬头,却见旁边的位子已经空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不爽。
    正准备回复,伙计端了两盘菜上来,“花儿爷,您的菜。”
    解语花看一眼,然后道:“我没有点过这些。”
    伙计愣了愣,又说:“是您那位戴墨镜的朋友点的,哎,人呢?”
    解语花狠狠咬牙,再一次感叹人的脸皮居然能够厚到这种程度!
    那边吴邪一直等不来小花的短信,就问旁边的张起灵,“小哥,你上次和黑眼镜合作是三叔安排的吧?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来头?”
    张起灵摇头,想了想又说:“他是我最看不透的人。”
    “那他对小花到底安了什么心?”
    “不知道,没注意。”
    吴邪叹口气,又发了一条短信给小花——
    [大花,你自己注意,黑眼镜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弱点。]
    解语花把手机塞进口袋,掏出钱包来付账。
    这边黑眼镜从酒楼里出来,沿着街道溜溜达达地走,走了一会儿,手伸进包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支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又继续走。
    这些年他遇过不少人,干这行的,什么怪人都有,但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非解当家莫属。
    第一次见那人是因为要合作,为了摸清他的性子,还特地去园子里听了一回戏,结果什么也没打听着,倒是记住了戏台子上嬉笑怒骂的花旦,当时就想,让这种人下地,一定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