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未敢大声,否则又要惹这毛躁鼠儿嚷嚷不休。
    公孙策凝了神色,对展昭说道:“适才大人回府,学生听得消息,皇上已决定暂缓对西夏出兵。”
    展昭皱眉,亦知李青既死,失去了西夏不轨的有力证据,另一名涉案译官又在逃通缉。兴师问罪,变了没凭据的无名之师。且仁宗那日也是一时意气,本也不欲打破现下难得持衡的和睦。
    不论如何,战祸不起,天下亦算暂保太平。
    公孙策继而道:“学生倒有一奇。”
    “何奇之有?”
    “忤作查验,那李继安早已经脉尽废,武功全失,似乎是中了一种奇毒。但他背上致命之匕首却是无毒。”
    “中毒?!”
    沉吟片刻,展昭猛然悟道:“莫非是冰凝魄?!”
    公孙策想起展昭之前所述西塞一行,曰:“展护卫的意思,李继安在逃亡之时被张婷以毒所伤,并未找到解药?但若是没有解药,他何以未死?”
    “瓶子里,或许只有半颗解药吧……”展昭轻轻摇头,“只有他二人方知谜解。”
    难怪当日李继安怎也不肯亲自动手,他轻轻一叹:“然而天网恢恢,若非被张婷寒毒所伤以致武功尽废,李继安又岂会如此轻易失手?”
    因果循环,又有谁能逃过如来佛掌上,轮回报应?
    “这叫活该。”
    床铺上的人姿式不变,发了一声冷哼。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熙喝闹声,随即一大帮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那小小董毡,他一见床上躺着的白玉堂,登时眉开眼笑,撒腿奔来扑了上去。
    尾随四鼠之一徐庆拉直了大嗓门叫道:“好小子!一醒了就开溜!若不是你那徒弟儿知道你的去处,咱们兄弟可要翻转这开封府了!”
    展昭与公孙策相视一眼,开封府早被这五只老鼠闹得天翻地覆了吧?
    “三弟,别胡说。”卢方稳重,进来向公孙策拱手歉道,“先生莫要见怪,我家兄弟叨扰了。”
    “卢岛主言重了。”
    蒋平凑到床边,看了粘成一团的师徒两人,羽扇摇摇,笑道:“这娃儿也恁有意思,咱们兄弟都猜不透你的去向。可他一来,看到房中无人便直接往展昭房间走了去。五弟啊,这个徒弟可真摸透你的心思!”
    “那是自然!”
    白玉堂甚是得意,转头拍拍董毡肩膀,“乖徒儿,你怎来了?”
    蒋平看他问得认真,嘲道:“五弟你是睡胡涂了啊?你听得懂蕃语嘛?”
    “我是听不懂啊!”他笑得灿烂。
    蒋平奇了:“那你还问?”
    白玉堂坐在床上,翘起一足手搭膝上,俊美脸上笑容绽放胜似艳花:“乖徒儿,你可有对师傅隐瞒什么?”
    众人闻言不禁大愕,瞧这藩童一脸天真淳朴,眸中未藏半分隐晦,一下子皆不懂白玉堂为何如此置疑。
    在大家惊疑的目光之中,董毡娓娓说道:“格朗,果然是瞒不过你哪!”此言竟非难懂的蕃语,而是清晰可辨的汉话。
    莫说四鼠和公孙策,便连展昭亦即呆愕当场。
    白玉堂倒不在意:“臭小子,师傅也敢瞒,小心我将你逐出师门!”
    董毡知是气话,蹦上床去挤到他怀里,眨巴了那双大眼睛,讨好道:“格朗莫怪!董毡知错了。”
    “小滑头。”
    白玉堂本就没认真生气,只以指弹了弹他的额头。
    董毡咧了小嘴,呵呵一笑:“我又没说我不会汉话,有译官也不等于我不会听啊!是那译官自己误会罢了!”
    这两师徒本是族睿相异,但眉宇间的一抹灵秀半丝狡猾却极是相仿。
    展昭便坐在这对师徒身边,只觉颈后凉意习习,这蕃族少年所行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刻意隐瞒自己会说蕃语,放任那名来历不明的译官随队而来,种种迹象,只怕他早在入宋之前已获悉李继安阴谋,却竟未防范,更无戳穿其阴谋。
    那译官与他们一般,未能料到董毡识得汉话,以为他不过是个蕃族蛮子,绝有可能胆大乃至当了他面与联络者提及李继安藏身之地。
    更有甚者,绑架当日,董毡故意外出来访,身边只带译官未随任何侍卫,更以颠倒暗号提示白玉堂。
    如此看来,若说李继安施计绑架董毡,倒不如说,董毡纵容阴谋得逞。
    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是他们误将黄雀当蝉。
    公孙策捻须一旁,心中亦是生寒。
    他早有怀疑,御林军闯入太师府的时间太过凑巧。未曾遍搜全城,就直接带人到太师府搜查,就算统领未卜先知,也断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
    其中必定有人引路。
    现在看来,那引路之人,恐怕也是董毡安排。
    公孙策不禁暗自惊赞,一个孩子,心计竟然如此犀利,他日长大成人,必将是名叱咤风云的一代人物。
    只是这一番折腾,所冒风险极大,若有半分差池,势必陪上性命。
    此举对董毡毫无益处,他又为何如此作为?
    公孙策仔细打量了白玉堂怀中少年,注意到明眸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莫非……?为的是白玉堂?!
    众人神情严肃,但那对师徒却恍然未觉,仍是嘻嘻哈哈。
    “格朗,我明日就要回去了……”董毡不舍地扯了雪色衣角,心里觉得天底下绝无一人能比他师傅更适合这身素白。西塞至此千万里,再来中原已是不大可能。往后日子,恐怕只能在那茫茫西塞草原上,眺望碧空游逸白云,以思念师傅那孤傲轻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