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连他这团面儿也想得到,以玉堂聪慧,岂会猜不透?
    如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婉秋啊婉秋,仇或能报,你却要玉堂他如何自处……
    “玉堂……”韩拓轻叹一声,“逝者已已,这是婉秋她选的路,她不曾悔,你亦不必过份自责。”
    “放心。”悠远眼神,多少回过神来,“韩拓,你打算如何做?”
    “我……”
    韩拓收回手,转头看向那灵前牌位,往日腼腆,此刻骤敛无踪,一双小眼精光刹露。
    “自会替婉秋讨个公道。”
    言罢,在牌位前三鞠躬,随即转身,头亦不回迈步离去。
    展昭却未随他一同离开。
    自进门来,他便不曾自白玉堂身上移开视线。
    忽然,从门外吹来一股烈风,扬起的白色帐幔。心神稍晃,那抹雪白的身影,仿佛溶入了这个挂满了雪色帐幔的灵堂……
    展昭猛然一惊,前迈两步伸手搭了白玉堂肩膀。
    终唤得白玉堂回首一眼,看到展昭那副担忧神色,亦瞭其意,嘴角扯出半分笑容,摇了摇头。
    前事种种,皆因他一诺而起。
    若说罪魁,既非蔡老夫人,亦非江婉秋,而是他恣意江湖,潇洒人生,偏偏忘却了与一痴情女子许下的承诺。
    婉秋……
    你可曾怪我?
    白玉堂的伤,他看得到。
    却无法伸手去触,更无法以言语抚平。
    这一刻,展昭无奈。
    他只能,伴着他……
    等待,他的伤缓慢地愈合,直至回复那个飞扬洒脱的锦毛鼠白玉堂。
    心,莫名刺痛。
    灵堂内,依旧是悲伤的寂静。
    一影素蓝,一剪雪白,伴坐堂前。
    瓦盆里的纸灰被风卷出屋外,打着旋儿在空中飞舞,散去……阴云靡靡,小雨飘降……随雨飘降,落地……再入轮回。
    江宁府可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牛首山命案刚破,望族蔡府少主遭妻杀害,而今,又掀出一纸血书,状告蔡府当家老夫人蔡李氏谋财害命……
    扰攘纷纷,闹得满城风雨。
    退堂鼓响,韩拓一身官袍退下堂去。
    岂料才入花厅,迎面猛砸来一个茶壶!韩拓虽不识武功,但人却机灵,抱头一缩,险险避过头破血流之灾。
    只可惜逃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
    还未及挺腰站直,衣领猛被揪住,双足几乎离地。
    一抬眼,对上燃爆烈焰般的怒目。
    “韩拓!!你竟然放了那老太婆?!”
    “白兄且慢动手!!”展昭上前搭住白玉堂手臂,看了看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知府大人,连连劝道:“韩大人应有苦衷,你且松手,待他详细说来!”
    “苦衷?!哼!!”
    白玉堂劲力透臂,震开展昭手掌,这才甩开韩拓,狠狠瞪着他,恶道:“韩拓,今日你若说不出个道理,莫怪我不念往日情谊!!”
    韩拓顺了气,看见友人怒火冲天,非但不急,反是笑脸嘻嘻。拍了拍袍上灰尘,说道:“苦衷倒也谈不上,本府只不过收了蔡府二十万两银子……”
    “什么?!”
    此话无异是火上添油,白玉堂一掌砸在檀木茶几,只听“啪啦——”一声,上回已遭他捶击的紫檀木几,再也经受不了这般打击,裂痕炸分,碎成烂木一堆。
    韩拓还来不及哀悼这张花费了半年俸禄的茶几,燎原怒火已猛烧过来:“韩小子!!!怪不得你适才问亦不问就放了那蔡老太婆!!”
    画影吟起,插立青砖之上。
    光影泛滥,恍个满屋生寒。
    “若你是我白玉堂的朋友,当知道我如何处置那些贪官污吏!”
    展昭心中有奇,虽说与韩拓并未深交,但以他为人,断不会因利弃义。便是真收了贿赂,他也不见得会说得如此堂而皇之。
    “韩大人收下蔡府赠贿,可是有所图谋?”
    白玉堂气在当头,怎管他图谋什么,大吼道:“案子搁了三天,一开堂便是当场释放!我看你根本便是在等老太婆送银子过来!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对了!我便是在等她送银子过来!”
    “你——”
    展昭不解:“此话怎讲?”
    韩拓神色一正:“此案原告,乃是婉秋。她杀害亲夫,已歪伦常,其言已难取信于人。一封血书,他们可推说诬告。至于证物信函,也可说是捏造。至于那写信的掌柜,必会与老夫人串通一气。我算来算去,此案便是再审多久,也绝难将其定罪。”
    他说得合情合礼,白玉堂亦是知晓,但就此结案未免太过便宜!
    “那你道如何?!”
    “便是太便宜了,方教人心里生寒!”和煦脸容,此刻竟是恶意奸险,“为商者,多重誉。此案闹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蔡府以商为诈,害人致死,但闹至公堂,却又轻易解脱。便是再笨的人,也知道是官商勾结!呵呵……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跟蔡府做生意?”
    “?!”展昭当场愕然。
    平日里只觉这江宁知府混混噩噩,毫无害意,岂料他一旦发狠,竟然如此奸险毒辣。
    若他执意公审此案,莫说证据薄弱,便以蔡府如今势力,一旦施压,最后亦只能不了了之。现下如此做法,与蔡府有往来的商户,皆知蔡府有官府为伥,一有闪失,生意难保事小,步了江云青的后尘,可就事大了!
    蔡府兴旺以商为持,商誉一失,没落之期亦不远已。
    只是……
    韩拓此举,赔上的,却是他的官声名誉。
    本来破了大案,正是立威之机,如今他私相授受,江宁百姓不明就里,必将他视作惟利是图,胆小怕事的庸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