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吹梦到西洲 > 第 23 章 噬人宅(十九)
    海潮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几乎是同时,无端狂风大作,将房中的烛火尽数熄灭。

    她奔到镜台前,蹲下身,推了推程瀚麟:“大师兄,你怎么样?”

    程瀚麟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海潮心头一突,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难道真的遇上鬼了?

    她顿时急了,更用力地推了推他:“你到底怎么了?”

    程瀚麟仍旧没反应。

    她连忙把他翻过来,掐他人中。

    死命掐了几下,程瀚麟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眼:“海……”

    一个“海”字刚出口,他忽然变了脸色,仿佛见了鬼一样,挣扎着往旁边躲。

    海潮又唬了一跳:“你知道我是谁么?”说话间已经举起手,并指作刀,预备随时劈晕他。

    程瀚麟点点头,气若游丝道:“望……望小……小师妹……”

    海潮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他不但认得她是谁,还知道他们在假装师兄妹。

    “我先背你出去。”她道。

    谁知程瀚麟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使不得……使不得……”

    竟然如有神助般挣扎着爬了起来:“我,我能自己走……”

    趔趄了两步,腿便是一软。

    海潮及时扶住他。

    程瀚麟挣扎着不让海潮搀扶:“男女授受不亲……”

    海潮都快气笑了,将他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甩:“都这时候了说这个,你想和女鬼受受亲亲吗?!”

    程瀚麟打了个寒噤,终于放弃挣扎,索性两眼一闭,由着海潮搀扶他出去。

    庭中一片可怕的寂静,随即有人尖声叫道:“是鬼!鬼杀人了!”

    随着这一声喊叫,众仆回过神来,都惊叫着往院门跑,挤得小小门口水泄不通。管事挥舞着双手想要阻拦,可是哪里拦得住受惊的人群,喊声淹没在尖叫中,人也被推倒在地上,又踩了两脚。

    苏廷远也失了先前的镇定,失态地抓住梁夜的胳膊:“梁仙师,这是怎么回事?”

    梁夜微微蹙眉:“看来这妖鬼比贫道料想的更棘手。”

    “那程道长……”

    话音未落,便见海潮扶着双目紧闭的程瀚麟从房中走出来。

    梁夜快步走上前去,从海潮手中将程瀚麟接了过来:“师兄怎么了?”

    程瀚麟哼唧一声,仿佛刚刚醒转过来,茫然地看着梁夜:“小师弟,方才我晕过去了,是你扶我出来的么?”

    海潮:“是我。”

    程瀚麟:“原来是小师妹,我竟昏迷过去,全无知觉。”

    海潮:“……”

    饶是海潮再粗枝大叶,也看出来他是在刻意避嫌。

    还能动这种心思,可见是没什么大事了。

    “程仙师无碍吧?快去厢房榻上歇息歇息。”苏廷远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一脸忧惧地看着程瀚麟下颌和衣襟上的血迹。

    程瀚麟摆摆手:“贫道无碍,在庭中坐一会儿即可。”

    苏廷远便遣僮仆搬了坐榻来让他休息。

    厢房中的三人听到动静()?(),

    也走了出来。

    陆琬璎一见程瀚麟的模样()?(),

    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和规矩?()_[(.)]??来?.の?.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

    提着裙裾奔过来()?(),

    待看见他身上血迹,脸色顿时一白,颤抖着手从袖子里取出青瓷小瓶。

    程瀚麟冲她咧嘴笑了笑:“陆师妹别怕,我没事。”

    说着接过药瓶,倒了两丸药出来。

    服过药片刻,他咳了两声,吐出一口黑血,喘了两口气,脸色总算好了一些,煞白的嘴唇也有了点血色。

    梁夜这才问:“方才怎么回事?”

    苏廷远也迫切道:“程仙师在房中见到什么了?”

    程瀚麟对着众人苦笑了一下,按照先前对好的说辞道:“师弟师妹……我们失策了,那鬼魂也不知受了什么冤屈,怨气冲天,凶戾非常,仅凭我们的手段,恐怕难以收伏……”

    梁夜微微蹙眉:“不过一个怨魂,需要请动师门法宝?”

    程瀚麟摇摇头,一脸心有余悸:“师弟有所不知,那不是寻常鬼魂,是子母鬼,死前大约还受了天大的委屈。”

    话音未落,便听廊下传来“咚”一身响。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那名唤“浣月”的婢女不慎将女主人的铜手炉掉在了地上。

    她口中告着罪,笨拙地蹲下身,捡起手炉。

    夫人却似无所察觉,失神地靠在廊柱上,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越发像一株风雨中的白蔷薇。

    苏廷远快步走上去,替妻子拢了拢裘衣,向浣月道:“成日笨手笨脚,只会给娘子添乱!明知她不能吹风,还让她站在这里。”

    夫人道:“郎君莫要责怪浣月,她只是吓到了。”

    苏廷远将她一丝乱发掠至耳后,动作极尽轻柔缱绻:“知道了,是我关心则乱,她是你身边人,我不该斥责她。”

    遂冷冷向那婢女道:“还不快扶娘子回房歇息。”

    梁夜忽道:“这位可是浣月小娘子?”

    婢女一愣:“奴……奴……”

    夫人讶然:“此婢正是妾的陪嫁婢女浣月,不知仙师有何吩咐?”

    梁夜看着惊惶畏缩的婢女:“听闻夫人受惊那夜是你值夜,贫道有几句话想问你,有劳稍待片刻。”

    浣月迟疑地觑了一眼苏廷远,又看向夫人。

    苏廷远皱了皱眉:“那夜的事,仙师还有什么疑问么?”

    “事发后,浣月是第一个发现夫人的人,或许注意到什么不易察觉的东西。”梁夜道。

    苏廷远不再说什么,薄唇抿成一线。

    夫人轻轻拍了拍浣月的手背,似是安抚:“妾这婢子胆子小得像兔子,那夜遭了罪,方才又受了一番惊吓……”

    她偏头望向梁夜,美目中眼波楚楚:“仙师一定要这会儿问她话么?”

    梁夜道:“夫人放心。”

    顿了顿又说:“此地阴气重,夫人不宜久留。”

    苏廷远便叫管事道:“叫濯星来扶夫人回房。”

    不一会儿

    ,那名唤濯星到婢女到了,却是身形窈窕,娇俏伶俐,与笨拙木讷的浣月截然不同。

    “先扶夫人回房歇息,好生伺候。?()??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苏廷远对濯星温声嘱咐,全没了对浣月那样的不耐烦。

    濯星看了一眼浣月,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对苏廷远道:“郎君放心,奴定把夫人伺候得妥妥当当。()?()”

    待夫人走后,梁夜方才继续问程瀚麟:“依师兄之见,那子母鬼可还留有神智?()?()”

    程瀚麟苦笑:“有也不多了,他们一心只想报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回我勉强压制住了。(s)?()”

    他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下回可就不好说了。”

    梁夜:“鬼魂可曾说过自己是何人?来自何处?有何仇怨?”

    程瀚麟叹了口气:“怪我道行太浅,只勉强看清她面容,是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脸颊凹陷,形容枯槁,一脸病容,怀中抱着个孩子,那孩子甚是瘦小,用布包着,也看不出岁数。”

    他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小道才疏学浅,只能推算出他们是从南边水上过来的。”

    苏廷远脸色微变,扶着阑干的手指节发白。

    浣月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哆嗦。

    梁夜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苏居士可有头绪?”

    苏廷远干笑了一声:“在下能有什么头绪?在下不认识什么母子。”

    梁夜回头向空荡荡的庭院看了一眼,方才那阵狂风将落叶吹了一地。

    “无妨,”他淡淡道,“既然能将鬼魂召出来,在场诸人中必定有人是他们的仇家。”

    他向程瀚麟和陆琬璎道:“此处事了,你们先回去安置,明日一早还要启程。”

    海潮担心地看着程瀚麟:“大师兄这样,还能去么?”

    程瀚麟:“愚兄无碍,服了丹药现下好多了。”

    苏廷远讶然:“两位要去哪里?”

    梁夜道:“贵府之事比料想的更棘手,程师兄和陆师妹恐怕不得不回一趟师门,请师门传世法器出山。”

    苏廷远皱了皱眉:“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即便快马加鞭也需两月余,在下担心那鬼物再发难时,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海潮道,“你没听说过‘缩地成寸’和‘神行千里’吗?我们从京城到这里,也就走了两三天,师兄师姐法术更高,脚程更快,四五天就能打个来回。”

    苏廷远讶然:“世上真有这等奇术?”

    海潮这几日说的谎话比一辈子都多,竟然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嗤笑了一声:“你成天就和洞玄观那种货色打交道,当然没见识过真正的道法。”

    顿了顿:“刚才大师兄作法你也看到了吧?”

    苏廷远一脸心悦诚服,桃花眼看着海潮笑意吟吟:“在下井底之蛙,贻笑大方。多谢小仙师赐教。”

    海潮虽然信不过此人,但对着那么好看的笑容,那么温文尔雅的态度,也很难生出什么恶感。

    她摸摸后脑勺,嘟囔道:“倒也不用这么说自己……”

    梁夜道:“还有一事要劳烦苏居士。”

    苏廷远:“听凭仙师吩咐。”

    “请苏居士差人将阖府上下所有人的名姓、籍贯、生辰八字、家中人口与亲缘情况记录下来交给贫道?(@?)_[(.)]?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尤其是苏居士与夫人()?(),

    以及近身伺候的婢仆。”

    苏廷远目光微动:“为何要知道这些?”

    梁夜蹙了蹙眉()?(),

    似有些不耐烦。

    程瀚麟解释道:“怨鬼是凶戾之气所化(s)?(),

    它要杀仇人,但并非不杀无辜之人,尤其是方才同贫道斗法时受了损伤,急需用冤死之人的怨气壮大己身,我们知道得越详细,越可能推断出它接下去要向谁下手。”

    苏廷远叫来管事,吩咐道:“你听仙师差遣,务要尽心竭力。”

    梁夜道:“请苏居士先写下自己和夫人的生辰八字。”

    苏廷远似有些不豫:“拙荆与此事无关,就不必写了罢?”

    不等梁夜说什么,海潮不耐烦地挑挑眉:“不写也成,等她出了事可别怪我们。”

    程瀚麟道:“小师妹性子急,不过夫人正在病中,最容易被妖邪趁虚而入。”

    苏廷远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命僮仆去取纸笔,就在廊下写了自己和妻子的名姓和生辰八字。

    海潮伸头一看,只见他那一笔字十分秀丽,几乎不输梁夜,只是少了几分力道和方刚的棱角,大约就是梁夜阿娘所说的“骨气不足,失之柔媚”,看着便没那么顺眼。

    但梁夜是进士魁首、探花郎,而苏廷远却是个成日和算筹打交道的商贾,并不需要书作文章,这笔好字已足够令人惊讶了。

    她忽然想起他书斋里满墙满墙的书卷,难不成那些书真的是他买来看的?

    “你这笔字倒写得好,”海潮真心实意地道,“练了挺久吧?”

    苏廷远执笔的手一顿,嘴角动了动,自嘲地一笑:“小仙师谬赞,在下商贾下流,总是叫人耻笑伧俗,难免有些不甘心,便附庸风雅起来。”

    “原来是这样,”海潮不经意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考进士呢。”

    “小仙师休要说笑!”苏廷远忽然高声,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小仙师见谅,在下这种身份,怎敢痴心妄想。”

    说着揭起纸,低头轻轻吹干,交给梁夜:“其余的等下人写了单子呈给仙师。”

    梁夜扫了一眼:“尊夫人出身吴兴沈氏……”

    苏廷远忙道:“只是沈氏旁枝庶族,泰山原是一县主簿,可惜英年早逝,岳母再醮,拙荆便由亲族收养。”

    梁夜点了点头,将纸叠好,收进衣袖:“苏居士不必担心,尊夫人的名讳和八字不会从贫道这里传出去。”

    苏廷远似乎未曾料到他会这么说,愣怔了一下方才道:“仙师金口玉言,在下有何不放心。”

    又问:“仙师可还有别的吩咐?”

    梁夜掀起眼皮看了眼苏廷远:“这里没别的事,苏居士想必担心夫人,早些回去陪她罢。”

    苏廷远微微一怔,随即看了眼浣月,神色严厉稍许:“前夜因你疏忽,娘子受了惊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罪。眼下仙师要问你几句话,你如实作答,不可有半句隐瞒,知道么?”

    浣月看了他一眼,立即低下头:“奴婢知晓。”

    苏廷远向梁夜作了个揖:“那在下便失陪了。”

    又冲海潮一笑:“小仙师早些安置,年纪小不能缺觉,不然怕是长不高。”

    那种突如其来的亲昵态度让海潮不太自在,她不知怎么接口,只能呆呆地点点头:“哦。”

    梁夜淡淡地看了苏廷远一眼,向浣月道:“请随贫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存稿箱忘了定时,发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