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手模仿着握棒的姿势然后朝空气挥动,乐医生看见我这下手语,似乎乐了,扳开我的掌心,将棒球棍摆在我的手中,让我握着试玩。
    棒球棍比想象中更沉更重,比打蛋器也重多了,我才握着,手腕就沉下去了。
    “不,我从中学体育课之后就没有再握过这玩意儿了,虽然规则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再拿着也满怀念的……”
    我将棒球棒放在膝盖上,打起手语:那为什么会买棒球棍?想重捡这项运动吗?
    沙发是标准的两人座位,刚刚好足够容纳两个大男人而已。
    贴着我的肩膀因这句话而微微颤动,乐医生有点局促结巴,“呐,这个嘛……鉴于最近在构思筹备一些新运动,不然一天到晚要囚友们打篮球也蛮闷的,所以我想,能不能打棒球呢这样。”
    我看着乐医生的眼睛。
    乐医生让我知道,原来心理医生要具备的基本条件不包括擅长说谎。
    是因为我对乐医生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吗?是因为乐医生根本没有预备我有此一问?
    换作是易医生,大概早用波澜不兴的表情、神色自若地交出早准备好的谎言了。
    但我喜欢这样一个乐医生,情绪溢于言表的人。
    他的温柔是鲜明的颜色,是流动在他体内永不停歇的和缓河流。
    乐医生不说出真正原因自然有他的理由,我没追问。
    每个人不多不少都会有不想说出来的事吧。
    还有谁比我更感受深刻的呢?阿密的存在,就是我曾隐瞒数年的一个秘密。
    我觉得那是很不错的想法,囚友们会感激你的温柔的。
    “谢谢”
    乐医生收好棒球棍,啜饮一口微凉的咖啡。
    我们静默无言地一起看了好一会儿六点半新闻报道。
    我有点担心乐医生现在喝咖啡,等下会感到恶心反胃吃不下,不过我没有说。
    良久,乐医生搓动一下指掌,站起来,“好了,差不多是时间去准备晚饭了,今晚就由我来操刀吧。难得我放假,你在店里的厨房忙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吧?今天换我来煮给你吃。”
    同样地,因为这是乐医生难得的假期,我也不希望他好不容易回家休息却要负责煮食。
    但看起来他是准备就绪了,我欣然地接受他的体贴。
    有什么菜色?
    “呃,你知道我不是很会煮东西,都是些简单的菜,有番茄炒蛋、蒜蓉炒小白菜还有可乐鸡翅膀、你会想
    吃可乐鸡翅膀吗?我之前看你煮过,超好吃的,上网翻了翻食谱觉得蛮简单所以就……趁你上班的时候,我已经把鸡翅膀调好味了,你说不喜欢也没办法了!”
    乐医生有点耍赖地耸耸肩膀。
    我微笑,他说不出口的是他自己想吃可乐鸡翅膀吧。
    我喜欢。
    我打手语。
    然后立即听到久违的阿密声音,“向三月 ,你偏心。”
    我们一边吃那道在生活中阴魂不散的可乐鸡翅膀。
    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彼此错过了的工作趣事。
    乐医生的人生过得真是多姿多彩到让我自愧不如,纵然他向我保证,我遗忘了的上半辈子生涯更精彩,让他自叹弗如。
    并不是对现在的生活方式有不满,但怎么说都好,我现在只在往返蛋糕店的那条路上忙碌而已。
    据他所说,他曾照顾过的囚友当中除了有亿万富豪、更有在意大利黑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呢。
    我们彼此羡慕对方的生活。
    晚饭吃完了,跟乐医生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我留下几只鸡翅膀放在冰箱,打算给阿密吃。
    ……阿密很安静,这很不寻常,通常乐医生在家的时候阿密都常常偷跑出来,我都数不清多少次阿密无端端冲出来夺走我的时间,害我失去意识、记忆空白。为什么现在竟然这样乖巧?
    他在生气吗?为了我不给他吃可乐鸡翅膀的事、还是因为觉得我太“偏心”乐医生?
    是我对他太严厉了吗?阿密平常不太吃甜品,或许他要求在菜色上吃些甜甜的东西,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胡思乱想着,心不在焉地跟乐医生一起看了些连续剧、讨论一下最近的“病况”。
    也许最近忙着学习冲泡咖啡、研究新的蛋糕款式真的耗费太多精力了,我坐在沙发上翻着甜品食谱,打了个小哈欠。乐医生从notebook屏幕后抬起头,催我赶快去洗澡睡觉。
    我猜想他正在研究监狱中病人的资料,乐医生是个好医生,总是很愿意付出私人时间来工作。
    乐医生曾说,我们都是无法停下来的工作狂。
    洗澡之后反而有精神了。
    我抓起研究到一半的食谱跟笔记本,趁乐医生不以为意的时候赶快溜回房间。
    边擦着微湿的头发,我躺在床上开始涂涂写写、做起蛋糕笔记……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直到搁在床边柜上的手机震一震,发出短促的提示音。
    我惊醒过来,揉揉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房内已关灯了,乐医生替我盖了床被子。
    我用一只手肘撑起自己、另一只手去捞手机,手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有千里远。
    手……很重、脑袋也很重……连思考都很勉强了,放佛趁我睡着的时候被什么附了身。
    我知道,在我半梦半醒的此刻,阿密溜出来了。
    我还没完全退下、阿密想要出来。
    我们各占据一半的脑袋,我无法顺利地控制身体、也不够力气把阿密驱赶下去,只能像被沉重大石压背般,缓慢地、逐点逐点爬向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