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快随奴才回去罢,万岁爷喝醉了酒,直问娘娘在何处呢,”他这才有空擦了擦跑出来的汗,喘着气道,“十一公主也在九洲清晏。”
    喝醉了?从前都是去昭昭那儿见面,如今把她传到九洲清晏去,皇帝可别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便赶紧提起裙子随张起麟快步往回走。
    一路提灯赶月地回到九洲清晏,好在皇帝似乎并未到醉酒的地步,他眼中有些朦胧的酒气,却尚还清醒地坐在桌边抱着昭昭练字。烛光照出一个昏黄柔和的侧影,皇帝的眉目化作一潭春水,他握住昭昭的小手,在宣纸上细细勾出一道侧峰。
    ——真像一对亲生父女,张起麟暗暗想。
    宝月松了口气,虽然从前几乎不曾见过面,但看来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
    “回来了。”
    皇帝见了她就笑着起身,不管不顾地就要走到她面前来,宝月这才觉得他是真醉了,她紧张地回头,示意张起麟快带昭昭出去,直到看不见昭昭的背影了,才敢被皇帝拉着手在桌边坐下。
    他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中,呼出来的温热气息熏出一片胭脂色。宝月摸了摸他的脸颊,并未发烫,醉的应当不深,这才放心地等着苏培盛送醒酒汤来。她的目光随意地从桌上撇过,便见上头写着两句诗,其中一句正是从前她与昭昭说过的。
    “你说我‘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是不是?”他发出闷闷的笑声,难掩得意,“昭昭都告诉我了,但若是对你,也许这一句更合适。”
    她盯着剩下的那句,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一池水在不停地翻覆,搅得她心潮起伏不已。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但其实也不是的,是不是?”他抬起头,眼中居然有一层玻璃一样的,不知是因为醉意还是旁的什么生出来的水光,“可今日是我寿辰,我不愿听他们说的那些心口不一的话,可只要是你,假话也无妨,宝月,哄一哄我罢。”
    室内沉默了很久,久到他眼中渐渐浮现出失望,那一层薄薄的玻璃都要碎掉的时候,宝月的手指才轻轻点上他皱起的眉心。
    “我一开始,觉得你是个好人,雍王爷的事迹,便是在深宫里也听闻过。”所以她也知道太后不喜欢他,知道十四爷与他作对,知道和他亲近的十三爷被先帝圈禁。
    “后来觉得你既莫名其妙,又可恨,为什么要为了一时的欢愉把我陷到这样的境地里,”她笑了笑,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释然,“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但就这样罢。”
    这是一笔糊涂账,一团扯不清的乱麻,就这样纠缠下去罢。
    皇帝直直地看着她,抑制住自己想把她揉在怀里的冲动,这不是他祈求的虚假的爱语,但却更动听百倍。他以为她要很久很久才肯回头看他,来迟了这样久,又有什么办法?
    “万岁快歇息罢。”她端过苏培盛送上来那一碗醒酒茶,递到他眼前。
    一口饮毕后,她正要把空碗放到外头桌子上去,就被扯住了衣裳。他动了动唇角,欲言又止,宝月回头,眼中泛起一点柔光,“明日我也会在你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