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风像冰刀,呼啸而过,刮得脸生疼。

    可是,所有的疼都比不上颜意暄此时的心疼。

    她整个身子悬挂在悬崖边,用手指死命地扣住悬崖上的壁石。

    一刻钟之前,她还满心期待地看着远方,等待不久后的旭日东升。因为她的相公和她相约,在此处看日出。

    在第一抹金光从云边泄露出来之时,她欢喜转头,正巧看到苟若初,她的相公,向她伸出双手。

    苟若初的动作因为她突然的转头,有所停顿,可是也只是一息。他就用尽力气将她推了出去。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苟若初衣袖。在自己被推出的一瞬间,也带着他悬挂到了悬崖边。

    颜意暄一手紧紧抓着苟若初的衣袖,一手扣住悬崖边上的石头。

    “若初!”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喊出相公的名字。看向他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和无助。

    苟若初被连带着摔倒在地,胸腔传来阵阵疼痛感。

    他目光之中没有一点温情笑意。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冰冷还有淡淡恨意。

    恨意,为什么?

    “放手。”

    苟若初冰冷地开口。

    颜意暄以为自己听错了,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一些。

    “救我,若初,快,拉我上去。”

    苟明远脸上露出嘲讽,“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刚转头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是我伸手推得你,我为什么还要救你?”

    颜意暄一顿,大口呼吸着,胸膛快速起伏,小腹猛地一阵绞痛。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

    努力开口,“若初,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先救我上去,求求你,救我上去。我们好好说,好不好?”

    苟若初不再说话,冷哼一声,用自己修长如竹节的手指,将颜意暄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袖子上掰开。

    不要!

    颜意暄使出全部力气想要抓得更紧,可是根本敌不过苟若初。

    咔嚓,咔嚓几声。

    颜意暄听到自己的手指被苟若初生生掰折。

    钻心疼痛让她忍不住惨叫出声。

    “啊~若初!”

    风打着旋,将颜意暄的惨叫声吹散在风里,没有吹到苟若初的心里。

    他一直冷着一张脸,没有丝毫温度,没有半点心软。

    颜意暄右手被他狠狠丢开。

    苟明远拍拍身上的泥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只残破的风筝,在峭壁之上悬挂,本以为她只是抓着自己的衣袖才没有掉下去,没想到现在还能挂着!

    那双冰冷的眼将目光落到她的左手。

    默默转身,消失不见。

    颜意暄左手紧紧扣着石壁,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体边上,满脸的泪水顺着脸庞滚滚而下。

    她心里又惊又恐,还有说不尽的委屈和疑惑。

    为什么?

    这个可是自己的新婚丈夫,两人成亲不过半年。

    三年前,贵族子弟城中跑马,自己险些被马踏,是苟明远不顾危险,将自己护在怀中,救了自己。

    他被马踏重伤,在颜府养了许久身子才好转。自己也在那时候,对他心生情愫。

    还让他入了爹爹门下,住在颜府,安心读书。

    半年前,他高中进士,有了官职,向着爹爹求娶,爹爹终然百般不舍,可是知道自己倾心于他,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那时候,他挑起自己的红盖头,柔情蜜意地告诉自己,会对自己好一辈子!

    他会保护她!

    他会把她当命一样护着,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想到这些,颜意暄痛苦地闭上眼睛。

    右手的疼一阵接一阵,小腹的疼痛越发厉害,左手也似乎快要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声呼喊起来:“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要求得最后一线生机。

    很快,她听到有浅浅地脚步声,心底升起希望,更是大喊起来。

    在金色的晨光中,她看到从崖顶探出一人。

    苟若初!

    颜意暄心口一颤。

    为什么是他,他不是走了吗?

    苟若初对着她露出淡淡一笑,“你很想有人来救你?”

    颜意暄不敢说话,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冷,比寒风吹在身上还冷。

    苟若初身子往外探了一些,颜意暄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块石头。他刚才原来不是离开,而是去找石头。

    颜意暄的瞳孔猛地一缩,痛苦开口:“若初,不要,求你,不要!”

    苟若初对于她满脸的泪水视若无睹,对于她痛苦的哀求置若罔闻。只抬起手,拿着手里的石头,一下接着一下,敲打在颜意暄的左手。

    下手没有一点留情,几下,葱白的手指就已经被打得鲜

    血淋漓。

    “若初,我有孩子了。我怀了我们的孩子。”

    颜意暄大喊出声,想要用这件事,唤起苟若初的良知,为自己获得最后一线的生机。

    苟若初抬着手,停在那里。

    他额间的汗珠越冒越大,最后汇成一滴,滴下来,落在颜意暄的左手伤口上。

    他抬头,看向她。

    破晓时分,金光扑洒,他斯文俊秀的脸上也被镀上一层金光,让原本就好看的脸,更是好看几分。

    他薄薄的嘴唇抿了一下,开口说道:“有孩子了是吗?”

    颜意暄以为他回心转意,赶忙说道:“是,你要当爹爹了。救我,救我上去。”

    他薄唇微勾,“那你就和那个小畜生,一起去死!!!”

    话音落下,手中的石头再次重重砸向颜意暄的左手。

    “啊~~”

    接连几下,颜意暄的左手被砸得血肉模糊,终是支撑不住,松开手。

    纤细的身子彻底从悬崖坠落。

    她看着他站在崖顶,面带着笑意,很是满足地看着自己的下坠。

    她将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心如刀割。

    这个自己用尽了全部心意爱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娘亲本来是想在日出的时候,和你爹爹说出喜讯的,可是却让你和娘亲在破晓时分,永久地离开这个世界。

    若有下辈子,你再来做娘亲的孩子。

    若今日她能活下来,她发誓,她一定将苟若初千刀万剐!

    金黄色的光铺满了前路,像极了自己从悬崖落下时,包裹住自己全身的朝霞。

    颜意暄不由自主的踩在那金光之上,慢慢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住,陷进一个漩涡。

    “啊~”

    颜意暄大叫出声,同时身体本能地坐起来。

    “知之!”

    “知之醒了!娘,爹,知之醒了!”

    颜意暄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惊恐转头,看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朝着自己跑过来。

    吓得拉起被子,往墙角缩。

    沈墨武在床边停下动作,表情有些受伤,看到自家妹妹像只受伤的小兔子蜷缩成一团,眼中全是对自己的防备,心疼得有些说不上话。

    这个妹妹本心智不全,此次受伤,想来定是吓坏了。

    他在床边蹲下,夹着声音

    刻意温柔:“知之

    我是二哥

    别怕!”

    二哥?

    知之?

    颜意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眼中的惊恐和防备一点没有减少。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不是坠崖了吗?

    一对中年男女从门外匆匆而来

    女子冲过来紧紧抱住颜意暄。

    颜意暄大叫着

    拼命拍打眼前的女子。

    可是女子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出生温柔地哄着。

    “知之乖

    别怕

    别怕。娘来了

    娘会保护你。”

    娘!

    听到这个词颜意暄愣住了

    手里的动作停了。眼眶中瞬间蓄满泪水

    忍不住轻声重复了一声:“娘。”

    声音脆弱无助

    充满委屈

    饱含了无数的痛苦和伤痛。让人听着就鼻头发酸

    想要好好怜爱。

    “哎

    娘在。娘在这里。”

    床边的两个大男人

    听的也瞬间红了眼眶。

    颜意暄叫的不是眼前的人

    她没有娘。她从很小时候就没有娘了。

    八岁那年

    娘死在了爹爹的怀里。

    从那以后

    她就是没有娘的孩子了。爹爹总想要给她好的

    可是又总是很忙

    除了生日和大年夜能见见爹爹

    多数时候

    ■)

    都是她自己一个人。

    她好像已经忘记了

    娘的怀抱是怎么样的。

    颜意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同时

    她的大脑开始有一阵晕眩。晕眩过后

    另外一份记忆也鲜活起来。

    这份记忆属于一个人

    沈知之!

    她重生了!

    重生在沈知之的身体里。

    面前的这些人

    都是沈知之的亲人。

    而原主沈知之

    是一个年幼受伤

    智力受损的痴儿。即便是心智不健全

    可是她很幸运的有许多爱她的家人。

    比如此刻正细心为她擦拭着额间汗珠的母亲

    裴果。

    站在她床边的二哥

    沈墨武

    那个留了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

    则是她的爹爹

    沈盖。

    颜意暄颤抖着伸出双手

    看着洁白完好的十指

    眼眶一热

    眼泪滚滚而下。

    她活过来了!

    她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坠崖之时她曾经发誓

    如果能够活下去

    她一定要让苟若初死无葬身之地

    一定要将那渣男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哈~"

    颜意暄突然大笑出生

    将身边三人惊得不轻。

    沈盖皱着眉头

    “夫人

    知之额头的伤没事吧?”

    裴果摇摇头

    “大夫之前说

    只要能醒过来

    就问题不大。”

    “那妹妹怎么笑得这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