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升也十分头大,此举本想造福一方百姓,却不料让他们对妖魔越发亲近,这倒适得其反。正思索如何扭转局势,便见董策迈着阔步朝这边走来。

    宁升立刻施以军礼:“属下腾怀见过董将军!”

    董策示意其免礼,问道:“这县令人选你可有推荐?”

    宁升突发奇想,旋即点头道:“此地县尉倒是个不错人选。”

    董策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道:“是你与之私下里达成某种约定了吧?”

    宁升咧嘴一笑道:“还是董将军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住恁。”

    董策对这马屁颇为受用,当下十分高兴,飘飘然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我会向郡守举荐县尉做此城县令的!”

    “多谢董将军!”宁升冲其作一揖,随后又深深鞠了一躬,将自身姿态放的极低,表现得十分谦逊。

    董策满意点头,觉得这个腾怀对于人情世故的拿捏十分老道,配合着深沉的城府和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未来必然能在王宫取得一席之地。

    是夜,宁升亲自来到县尉宅上。

    县尉见来者是“腾怀”,立刻请其入内上坐,并亲自为之泡了杯佳茗。

    宁升笑道:“恭喜县尉大人马上就能官升县令!”

    县尉丝毫不敢脱大,谦逊谢道:“应当是我感谢腾公子!”

    ……

    瘦弱的少年已经做出决定,那便是离开这座自己生活可十几年的小镇,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十几年来,小镇里的景色他早已厌倦,总是听外乡人说外面的五岳,还有黄山,什么个“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说法令少年对其简直心驰神往。

    王明然对于二人视若无物,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事,良久之后才道:“你二人从此以后与往事无任何关系,你就叫甲,你叫乙,懂了没有?”

    少年先指陈俊山,随后指向秀林峰,二人齐齐点头,道了句知道了。陈俊山显得有些坦然,倒是秀林峰有些不舍,少年当然看出,便道:“既然你对往事不舍,那便是选择不做我侍卫了?那就……”

    秀林峰环视四周,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气息,连忙摇头道:“在下愿意!”

    王明然满意点头,不再与二人交谈。

    换上自认为绝佳的衣装,王明然与两位扈从踏上江湖路。

    有两位扈从在,倒不至于风餐露宿。坐在客栈,一向贫困的少年狼吞虎咽起来,将大部分肉食吞入腹中。吃饱之后,

    用手撑着脑袋,望向二人,冷笑问道:“你二人为何不吃?”

    陈俊山连忙摇头,“身为侍卫,不敢与主共同饮食。”

    令王明然心中不解的事,这二人竟然这般信守承诺,绕其性命,竟然真的放弃了那高高在上的身份,甘愿在自己身边当个侍卫?说心中没有仇恨,那是假的。之所以不杀他二人,更多的原因还是他不敢杀人。自小到大,他所认为报仇的方式便是将仇人痛打一顿,随后听着对方的道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王明然冷哼一声,不再与二人交谈。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我也不问!

    客栈的老板似乎看出这个少年的不凡,亲自走来,笑脸相迎道:“公子觉得咱俩饭菜如何?可还合胃口?”

    老板的谄媚令王明然突然恍惚,王氏遗种四个字在他心中已深深烙下,小镇中几乎无人尊敬他,无人不对他避而远之。毕竟是因为他祖宗,小镇才沦为这般田地。

    顿时一股怒气充斥心间,少年抬手一巴掌甩在客栈掌柜脸上,骂道:“趋炎附势的气味,简直令人作呕!”

    掌柜被一巴掌打蒙,却没有半点勇气发怒。同样身为修士的他清楚少年身边这两人的厉害,而他又没有将命抛之于脑后、只为报仇的血性,只是连连点头,姿态已不是跪着,而是匍匐于地,卑微至极。

    “给他一锭官银!”毕竟不是花自己的钱,王明然也不心疼。

    眼见将得一锭价值这顿饭食十倍的官银,方才被打的屈辱顿时抛之脑后,眉开眼笑,活脱脱一副势利眼模样。王明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大不一样,就算活不下去,起码也不会沦为这样低三下四之人。

    饭吃的不错,就是事情糟心了点。

    少年感慨道。

    转身走出客栈,远处依稀还可见德丰镇的玉玺模样,不舍之情油然而生。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算糟糕,也还是家乡啊。远处的小镇样子并未改变,但少年却觉得其庄严许多。

    忽然间,一只羽毛干净的青鸟飞来,脚上绑着一封简信。小小少年郎如今孤身一人,怎会有人书信予他?显然这封简信是给陈俊山二人的。

    王明然懒得去管,对于曾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二人没有半分好感。

    看完简信的陈俊山将纸揉作一团,眉头紧皱,秀林峰心说将有坏事来临,瞥了一眼少年,见其目光不在此处,才问道:“怎么了?”

    陈俊山轻声道:“该死的国士,派兵围了玄阳府和你的洞虚庭,你我二人妻女已被请入

    京城,待在那座玉京楼!”

    “欺人太甚!”秀林峰咬牙切齿,拳头紧握,看向眼前少年,双目间满是怒火。

    陈俊山害怕他再度做出什么无脑举动,连忙伸手将其拉住,“切莫意气用事!”

    少年腰间长剑偶有灵光乍现。第一次长剑闪现灵光,可把王明然给吓坏了。在二人面前出了个丑,很是尴尬。害怕看到二人的微妙眼神,他便抽出长剑,剑指陈俊山,“陪我练剑,若是满意的话,今日包袱便让他来背。”

    少年这次的确是下了决心要游历江湖,那床铺,被褥和破旧的衣服全部放在一个包袱之中,原本有方寸物可放,可王明然不许,借口只有看到这些才安心,二人不敢反驳,只默默忍受。与性命相比,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陈俊山一副“受宠若惊”模样,将包袱挂在身旁师弟身上,随后从方寸物中取出自己的佩剑。毕竟是天下第十的玄阳府的府主,这把佩剑品秩称得上极佳,虽比不上少年手中被取名为“萍水”的朱红长剑,却也世间鲜有。

    陈俊山将剑抽出剑鞘,一身剑意如同泄洪之水喷薄而出,原本风平浪静,如今突然风起云涌。能看出,手持长剑的玄阳府主气势大不一样,或许这就是人剑合一。

    还未出剑,王明然便挥手,“不打了!”

    陈俊山却出奇没有收剑,“未战先怯,可不是修士的风格!”

    被此话一激,本就对二人心存芥蒂的王明然猛地拔出萍水剑。没有学过剑法的少年,手持长剑胡乱挥砍,脚下的步法更是毫无章法,甚至还没有一个回合,王明然踉跄后退,真元四散,气喘吁吁地用剑撑着身子。

    客栈掌柜站在门前,脸上没有先前的谄媚,只有阴郁的杀意。随手一招便有青鸟飞来,将少年拥有一柄上品神兵的消息散之于江湖。在崇尚剑道的世道下,一柄锐不可当的神剑有多珍贵不言而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少年不是不懂,而是身边有两位十境修士,若是一路上平平安安,岂不是太过无趣?他王明然若真是贪图安稳之辈,也不会有此次江湖之行,更不会有为祖血仇的决心。

    其实那日朱师对宋日暮说的话并非纯粹刺激这个后岚大国士,而是他确实有意培养这个少年。他没有告诉世人的是,龙臻不仅只有一把伴生剑,还有一把便是这少年手中的萍水。哪有什么萍水相逢的少女赠送机缘,一切不过是这个圣人给予王明然的考验。

    三人再度停下并不是因为饥肠辘辘,而是被一手持双刀男人截住去

    路。

    王明然当然知道此人来意,不待其出一言,往后退两步,平静道:“抓活的!”

    一旁秀林峰早已跃跃欲试,身为十境修士的他这段时间活得简直比被圈养的、任人宰割的羔羊还要憋屈。堂堂洞虚庭掌教,被十一境修士一击溃退暂且不说,竟然还要寄居于一个一境孩童篱下,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耻辱。

    他没有去拿佩剑,而是直接祭出本命剑。剑锋出鞘,养了许久的剑势倏忽间迸发,向四周铺散。纵使不在被针对之列的王明然也不禁身体一颤,握紧了萍水剑,借助灵剑自身威势来抵御。

    旁人尚且如此,更别提被针锋相对的双刀修士。噌的一声,双刀出鞘,无上刀意自眉宇间流露,双脚踏地,如虎飞扑,双刀横于身前,如萌虎两只利爪,欲将眼前一切尽数撕碎。

    秀林峰剑指向前一点,骤然间仿佛天地变色。十境修士包含怒气的一击何等强悍。这一刻宛若时间停止,天地间只剩这通天彻地的无上剑意。同样身为十境的双刀修士身体战栗,心生退意,一身浑然天成的刀意顷刻间化为乌有,双刀乱舞。欲拦住飞剑疾驰而来。

    杀人诛心!

    刀意已无的双刀修士哪还是剑意昂然的秀林峰对手,被一剑刺破眉心识海,神魂溃散而亡。自始至终,秀林峰都没有花哨剑法,仿佛已到了一剑破万法的境界,令一旁少年瞠目结舌。

    陈俊山的剑意如巍峨大山,而秀林峰则是天降急雨,颇有杀伐之意,倒是符合兵家修士的标准。尽管与道家教义格格不入,但他依然坚称洞虚庭是道家门派,绝非兵家。

    “不是让你抓活的嘛?”王明然回过神,冷冷问道。

    秀林峰一愣,终究还是低头认错道:“请主惩罚!”

    王明然冷哼一声道:“明日的包袱还是你背!”

    秀林峰再度一愣,很快点头道:“好!”

    陈俊山露出笑容,“看来最近我能够舒服一会了!”

    “哼!”秀林峰心里郁闷,身为十境修士的他,在这江湖之中已然可入一品,成天背着这破旧被褥和衣物算怎么一回事?

    一观陈俊山剑势,而感秀林峰剑意。王明然在剑道上渐渐初窥门径。再度上路,总是会抽出萍水剑,比划着二人的一招一式。想要学剑,他不过一句话,二人便绝会倾囊相授、毫不吝啬,但他执意自学,就算学了个四不像,也是如此。

    被剥夺修道天赋的少年的进步着实令人惊讶,约莫三天时间,秀林峰的剑意还真被他学得有模

    有样,虽然只是徒有其表,但也算是难能可贵,。练剑间,他的一境修为不断得到夯实,遇上同为一境的修士,可以稳占上风。但遇上二境修士还是只能退避三舍。

    上天眷顾努力的人这句话并不完全对,但也绝对没错。若他不日日练剑,怕是在一境之中都要落下风。夯实一境修为,王明然并未服用半颗灵丹妙药,全是靠水磨功夫磨出来的。如今到了一境巅峰,需要一个契机突破,可惜却迟迟未来。

    离开小镇已经八天。

    八天里,有一半几乎都是在打斗中度过的。其间出手的大多是秀林峰,陈俊山仅是在一旁看着。最后一天,王明然也抽出萍水剑,与抢剑之人斗上十几个回合。当然,对手早已是强弩之末,否则少年也没出手的魄力。毕竟大仇未报,得惜命啊!

    江湖是人的江湖,江湖人当然不可能都是利欲熏心之辈,不少人都对这个出身德丰镇的少年感兴趣,但其中也不乏有人听闻他姓王之后便失去所有兴趣。

    路过一处道观,里面的道士认出了那把朱红长剑,再见持剑者是位少年,身边还跟着两位十境修士,便不难猜出他的身份,连忙将其邀请至道观。

    走进道观才知道的是:这道观只有他一个道士,不觉有些凄惨,加上这道士已是耄耋老人模样,不知何时就要油尽灯枯,便更加更觉凄凉。

    老道士毫不在意,指着少年腰间的朱红长剑,坦然道:“这剑可从未现过世啊。

    王明然低头看了眼萍水剑,颔首道:“兴许是才铸的?来历我也不清楚,总之肯定价值连城,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竞相争抢。

    老道士浑身没有半点真元波动,却总给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简直奇怪。

    老道士咧嘴笑道:“知道这剑的价值,还这么明目张胆,我是该说你憨傻,还是该说你狂妄无边?又或者是……城府颇深?

    “前辈想怎么想晚辈可管不着。

    王明然已知道眼前这个老道士没有恶意,姿态轻松,“这么一个硕大的道观,你一个老头管的过来嘛?

    “好无礼的小辈!

    老道士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没有真的生气,反而笑意更浓,“没香火,更没人,供奉的神祇估计都跑了,就剩我孤零零一个老头,有什么管不过来?

    王明然点头称是道:“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觉得孤独吗?

    老道士点头道:“那肯定。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啊,根骨绝佳,可惜修道天赋差劲了点。

    王明然心中一惊,“你没有修为,竟然能够看出这些?

    ?)

    老道士嘿嘿一笑,“老头子我天生神通眼,便是连天机都能窥探,看你一点天赋又有何难?

    这回不仅仅是少年一人吃惊,陈俊山和秀林峰相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传说中百年难遇的神通眼之体,今日竟然能够在此得见,真是幸事一桩。

    老道士并未因三人惊讶目光而飘飘然,反而更如平常,“若是猜的不错,你这把剑……

    老道士本想道出此剑来历,却突然看到其身后闪过一抹朱师身影,微微一笑,知趣闭嘴。

    远在德丰镇的兵家圣人朱师本体猛地睁眼,方才,他好似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好似能将一切都洞悉,令人从心底心虚。一方圣人都逃不脱神通眼窥探,可见其多么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