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楚,你年纪轻轻的生什么寒病……还有,莫要再叫我侯爷了。我现在叫段惊鸿,你要记得叫我少爷。」
    马车里声音响起,那声线清清朗朗的,似乎一听就让人觉得心情不错。
    「侯、啊不,少爷你……」暮楚无奈地道:「你真就这么抢了上官将军的名字?」
    「先用着过把瘾有什么大不了。」车里的人笑呵呵地说:「你给我把车赶快点,将军前两天才进了这幽州,咱们可马上就追上了。」
    「少爷……快不了啦,咱们这车看起来是马车,但拉车的却不是马,是驴啊!」
    车里人又笑了起来,随即却也就不再多言。
    小马车摇摇晃晃地往灿烂阳光投射的方向赶去,吱呀吱呀的车轴声也别有韵味。
    段景玉就坐在车里,帘子撩了起来往外看,一只手摸着身旁睡着了的球球那雪白的厚毛。
    他一头黑发只是用浅灰色发带松松的束起,没了那些累赘奢华的发饰,身上衣物更是简洁平淡,只不过一件单薄的天青色单袍而已。
    可是那张阳光照射下俊美明艳的面容却依旧好似三月盛开的桃花一般动人亮眼,眼角一点殷红泪痣也仿佛绽放着盈盈的波光,那份惊人的风流韵味让路过者无不惊愣。
    段景玉反倒是觉得还是这南方好,总是淅淅沥沥的下雨虽是有些烦恼,可雨过之后的春日却远远比他处要娇柔美丽得多。
    其实也不用急,多少事情都过来了……
    如今他总算是来到了将军心心念念着的故土,果然如他想像一般、如将军所说一般,虽大气粗狂、却也明媚多姿。
    去年三月,隔着一整个揽碧湖,那匆匆一瞥却就这么牢牢地印刻在了生命中。
    如今仍是三月,他却不再是大禄王朝风流浪荡的长乐侯,而只不过是个追寻曾经惊鸿剪影而来的普通人。
    路,不远了……
    段景玉几乎已经能感觉到上官惊鸿的气息和味道。
    他轻轻抚摸着手里流风斩月刀的刀柄,就如同是隔空碰触到了上官惊鸿修长而有力的手掌。
    三月春花烂漫时,最美是南国。
    【全文完】
    第十六章 番外一——重逢
    上官惊鸿本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段景玉了。
    他那日失魂落魄地离开烟华京都,可刚出了城门不久才忽然之间意识到段景玉恐怕会因为他的事情陷入危机,正急着要折返的时候却被段景玉的父亲段越天带着大内高手截在城外。
    段越天显然是一丁点也不喜欢他,见面就只是一脸漠然地让他即刻往南出发,丝毫不得停留,否则段景玉的命就连作为当朝丞相的他也保不住。
    上官惊鸿不能进京城,却又不敢就这么离去,只能餐风露宿地躲在烟华京都城外的一个荒废寺庙一个多月,夜里也就睡在庙堂里。
    胸前被生生剜出皮肉的伤口只能用井水清洗,没有妥善地上药处理,日日都疼得厉害。
    就这么狼狈不堪地捱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听到了圣旨对长乐侯的处罚。
    他松了口气后又满怀希冀地在城外等了半月,但却始终迟迟不见段景玉出城,最后便还是心灰意冷地断了心思。
    想来,那人是真的已不愿再与他见面,那日让他全身而退就已经是全部的情分……
    于是,便也就孑然一身骑着匹马往南边去了。
    这一路,便是遥遥千里。
    那时依旧是冬天,大雪封疆,满目皆是一片银白。
    他就这么穿着单单薄薄的赤红嫁衣,浑浑噩噩地拉着马走在风雪肆虐的管道上,竟然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发起了高烧。
    只记得走着走着,就觉得眼前一黑,便这么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中。
    那时情况是何等的凶险,大雪漫天的狂舞,走十里路也经常见不到个人影,若是被埋在雪中就这么一晚,那恐怕即使是他也没有半点儿活路了。
    也幸好上官惊鸿运气好,被一个进城买年货、在往家赶路上的农夫发现才给救了回去。
    再次醒来时,上官惊鸿已经躺在农夫的家里,那一晚,竟恰恰好好是过大年。
    农夫一家在外面围着火炉吃着年夜饭,还热情地叫了他一起过去喝点热汤补身子。
    农妇一边舀汤一边还笑着说:「这小哥可长得真俊,先前我家那口子把你带回来,我瞧你还穿着新郎官的衣服,莫非是要赶着娶媳妇?——那家的姑娘可真好福气啊。」
    上官惊鸿高烧数日,本就脑子发懵。听了农妇零零散散的几个句子,心口却好像憋着什么一般的闷痛,下意识地哑声开口道:「我、我做了错事——他不想要我了。」
    农妇一愣,却紧接着被农夫拉了一把。
    农夫咳了咳,敲了敲土烟枪才说:「能有多大的过错,都要成亲了的人了……回头雪停了赶紧去道歉认错,哪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农夫说着,见上官惊鸿不开口,不由摇头嘿嘿笑了笑:「你这小哥先前失魂落魄的,差点给冻死在雪里。就凭这个人家姑娘知道了肯定要心疼,男人嘛,有时候也要示个弱、服个软。」
    上官惊鸿嘴唇微动,虽然唇上依旧苍白无血色,可漆黑的深邃眼眸中却又隐约划过了一丝亮光。他低头轻轻喝了一点温热的肉汤,脸色才终于略略红润了一些。
    窗外一片茫茫大雪,仿佛看不尽那片雪白的尽头。
    农夫家的两个小儿子穿着厚实的棉袄在风雪中小团子一样打滚,手里拿着炮仗欢快地在雪地上跑跳着。
    上官惊鸿就这么看着,心中忽然就涌起一阵莫名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