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横斜,铺在湖面,像落了一层霜。
    江逾白旋身而起,踏水渡湖,半息内,已掠至亭间。
    他拂去袖间落花,入内落座。
    夜空漆黑无波,湖面冷白无澜,厅内却是别有洞天。
    八根金刚柱撑起的顶棚,正悬挂着数颗宝石,伸手轻拨,环佩叮当,光华夺目。
    亭内的圆桌上摆了套茶具,一白一青均有玉石所制。
    酌煌捏了个响指,灵息迸射,风炉火燃。
    江逾白视线下移,见那疯子身边摆着几个书架,架上堆叠无数卷轴。
    材质有竹简、布帛、宣纸;样式或古朴或新颖。
    瓮中水冒出细泡,晶莹剔透。
    “在找杀我的方法?”
    “堂兄果然聪慧。”
    气泡上涌,咕噜作响。
    “找到了?”
    “当然。”
    瓮中水波翻滚,茶汤大沸。
    酌煌剔去浮沫,把瓷杯推至桌面中央。
    “当年,你为了黎纤,将我困于血月。那里很黑很冷,无边的孤寂让人发疯,像人族一般,我日夜都在祈愿。”
    “不同的是,他们对着神明求长生求富贵,而我对着月亮,只求你死。”
    “求你早日身死道消,求你死时受尽折磨、粉身碎骨”
    嘶哑的声音飘在夜空:
    “后来,你终于死在风雪域,我欣喜若狂,在渡厄内城设宴庆祝。”
    “宴席大庆月余,焰火连天,锣鼓齐鸣,别提有多热闹,可我却觉得恶心。”
    风声凛冽,酌煌的眼神变得锐利,直直盯住江逾白。
    “你虽死了,我却更恨你。”
    恨你死前都不替我解禁,更恨你没死在我手里。
    “以你的肋骨为阵心,我设了幻阵。”
    捏了个相貌肖你的傀儡,时刻打骂它,教训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这般,渡过无数春秋。
    “直到二十年前的某天,罗刹鬼来报,说北域天有异像,我断经脉开天眼,果真见到一抹极其熟悉的灵息。虽然轻飘如丝,但我肯定那就是你!”
    “我下了决心,这次定要杀你!”
    “我翻阅千篇古籍,万卷道法,无数次实验推演,终于找了绝佳的方法。”
    酌煌支着下巴,自在悠然:“堂兄想听吗?”
    对面人语气淡漠:“愿闻其详。”
    “在渡厄城内,我知自己打不过你,但却几次三番挑衅,其实只为引你出手杀我,引你为杀我而寻回肋骨。”
    江逾白猛然抬头,眼神骤缩,若寒潭起风雨。
    “你在肋骨上动了手脚?”
    敌手如自己预想般惊慌,这使酌煌更加得意。
    “当然。”
    “万物相生相克,你于扶苍转世,吸纳许多风雪灵气,又是天生剑骨。
    我便找来万件火土系法器灵宝,以燎原火熔之,用其淬炼肋骨。”
    “如今,那根肋骨与你魂魄不和,与你神格相克。”
    “若是别人得了它,便是绝世法器,但于你,就是催命符!”
    “在你无知无觉间,它每分每秒都在掠夺你的性命。”
    因终于要‘功德圆满’,酌煌开眉展眼,笑得快活。
    夜风吹过湖面,荷花香扑鼻。
    江逾白垂下头,也勾了下唇角。
    啪。
    酌煌第二次捏响指,茶汤没动,湖水翻滚了起来。
    水流不停涌动,逐渐分成两股,交缠旋转,形状酷似太极的阴与阳。
    “是两仪阵,幼时学的最基础阵法,只不过……”
    酌煌歪歪头,装出懵懂模样:
    “堂兄可知这少阴少阳两大阵眼,分别是何物?”
    江逾白道:“天有九星连珠,地有扶苍魔物。”
    酌煌抚掌大笑,“正是如此,两物至阴至邪,且不断地供能,真可谓是天时地利!”
    啪。
    第三次响指。
    血月炽盛,大阵启动。
    魔息与邪气充斥整个湖面,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酌煌道:“堂兄若是施术反抗、抵御,必遭受肋骨反噬,内外伤害叠加,会更加痛苦,死得也会更快。”
    江逾白饮下一口茶,道:“多谢提醒,那我品名赏景,慢慢等死。”
    他曲起左腿,望着平湖与荷棠。
    风吹树影摇,碎花又落他衣襟。
    酌煌恨死他这副模样。
    “只看水和花草,未免无聊,给堂兄看点刺激的。”
    大袖用力一挥,平湖水波流转,不再倒映云霞与星子,而是映出一座雪原。
    “这是连通扶苍山的阵眼,那边正打得如火如荼,我们瞧瞧热闹。”
    江逾白垂眸看去,画面中小道侣时而疾驰,时而后掠,进攻有度,出剑爽利。
    手起剑落,魔物头颅骨碌落地。
    见此,酌煌一声低喝,指尖迸射灵息。
    传送阵法运行,由平湖至雪原,精准控制那颗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