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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蓬莱宫。

    紫宸殿内。

    谢柔嘉虽与裴季泽在外头起了几句争执,可进去拜谒时,又恢复和睦。

    今日嫡公主三朝回门,就连已经出嫁的四公主与五公主也都带着驸马回来。

    只是也不知怎的,众人瞧她的眸光十分诡异,尤其是她那两个平日里并不大亲近的妹妹,眸光在她脖颈处徘徊,眼底流露出笑意。

    难道脖子还没擦干净?

    谢柔嘉忍不住看了一眼裴季泽。

    一袭紫红朝袍,容颜若玉的俊美郎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地将另外两位驸马比下去。

    这会儿礼官开始唱和,谢柔嘉收回视线,与裴季泽一同拜谒过父母。

    端坐着上首的皇后瞧着不过两三日未见,好像长大了的女儿,微微红了眼圈。

    待新人拜谒完帝后,众人落座吃茶。

    谢柔嘉方坐下,就听坐在她下首的四公主笑道:“长姐与驸马如今倒是极恩爱。”言罢,将一菱花镜递给她。

    谢柔嘉有些疑惑地接过来,对镜照了照,只见原本用脂粉遮掩得好好的脖颈处多了几抹红痕。

    裴季泽!

    怪不得他方才在马车上好端端地要替她擦脖子,原本是故意想要叫她出丑。

    她瞪了他一眼。

    可端坐在对面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正认真听四驸马说话。

    待会儿回去再好好与他算账!

    谢柔嘉正走神,突然听到自己的父亲温声询问:“朕特许驸马的家人暂时留在长安,柔嘉,你觉得如何?”

    谢柔嘉一时怔住。

    她自记事以来,父亲几乎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也从未唤过自己的名字,都是称谓封号,十分地生疏冷漠。

    不只是她察觉到天子今日的不同,就连其他人也感受到。

    他看向谢柔嘉的眼神温柔慈爱,甚至还有愧疚。

    仿佛是为自己近十八年没好好疼爱自己的女儿而遗憾,就连与皇后说话,也格外温和。

    皇后反倒待他叫平日里更加冷淡,甚至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厌恶。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唯有裴季泽神色淡然,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

    天子见自己的女儿怔神,也丝毫不恼,又重复一遍。

    谢柔嘉哽着嗓子道了一声“好。”

    他又与她说了几句话,才道:“朕还有话同驸马说,你去你母

    亲宫里坐坐吧。”

    谢柔嘉“嗯”了一声,同自己的母亲回宫。

    一入殿就忍不住问:“他,今日怎突然待女儿这样好?”

    她都还没提,他竟主动将裴季泽的家人留在长安。

    难道这就是裴季泽与自己成婚的条件之一?

    他是真心为自己好,所以逼着裴季泽娶自己?

    皇后闻言,按捺心中悲凉,挤出一抹笑意,“这样难道不好吗?”

    谢柔嘉揉揉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睛,“我只是不习惯。阿娘,长这么,他头一回叫我的名字。”

    皇后反问:“那我的女儿,今日可高兴?”

    谢柔嘉点头。

    “高兴就好,”皇后摸摸她的头,“你如今已经嫁人,万不可像从前那般骄纵任性。”

    谢柔嘉“嗯”了一声,见自己的侄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问:“允儿总这样瞧我做什么?”

    谢允一本正经问:“姑母的脖颈,也是被蚊子咬了吗?”

    谢柔嘉心想还是自己的侄子聪敏,一眼就瞧出问题所在,正欲说话,又听他道:“阿娘脖颈处偶尔也会如此,阿耶也说是蚊子咬的。”

    谢柔嘉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

    太子妃羞得满面通红,“允儿不许胡说!”

    谢允也不知自己胡说什么,觉得大人聊天的内容甚是无趣,拿了一本书坐在那儿看。

    快到午膳时,皇后见裴季泽仍未过来,正要叫人去瞧瞧,外头的人来报:太子殿下与驸马来了。

    片刻的功夫,谢珩与裴季泽走了进来。

    两人向皇后见完礼后便落座用饭。

    席间,谢柔嘉瞪了裴季泽好几眼,对方低垂敛眸,好似半点没有察觉,反倒是自己的阿娘忍不住开口,“你总是瞪阿泽做什么?是不是在家中也常这样欺负他?”

    听了这话,裴季泽终于抬起视线,温和道:“殿下并没有欺负微臣。”

    这话怎么听怎么委屈,谢柔嘉觉得眼前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是在告自己的状。

    可偏偏阿娘就吃他那一套,道:“在外是君臣,在内是夫妻。哪有夫妻之间这样生疏地称呼对方?”

    很快就不是了!

    可谢柔嘉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得不答应下来。

    皇后这才作罢,笑,“这就对了,你要多学学你哥哥嫂嫂。”

    谢柔嘉想也不想,“学哥哥养两只脸盆那么大的蚊子吗?”

    话音刚落,自家哥哥刀子一样的眼神甩过来,“都嫁人了还这么爱胡说八道!”

    谢柔嘉顿时不敢吭声。

    一直默不作声的裴季泽突然道:“说起来,太子殿下确实爱养蚊子。尤其是在江南时,养的蚊子各个都有脸盆那么大。”

    这话是在取笑当年谢珩当年哄骗太子妃时说的话。

    当时谢珩南下遇刺,被当时还是寡妇的太子妃所救,给人做了赘婿。那时太子妃还没被自己的家里人寻回,还不叫许筠宁,名桃夭。

    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当时,谢珩最喜欢拿来哄太子妃的便是那句“蚊子的嘴巴比脸盆还要大”。

    这事儿,全长安的人都知晓。

    谢柔嘉愣了一下,把脸埋进臂弯里,笑得浑身发颤。

    果然,裴季泽最能治太子哥哥。

    红了脸的谢珩瞪向裴季泽。

    裴季泽一脸坦然地将剥好的虾搁进谢柔嘉的碟子里。

    谢允一脸好奇,“姑丈,这世上真有脸盆那么大的蚊子吗?”

    听着那句“姑丈”,面颊绯红的谢柔嘉偷偷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裴季泽,只见他声音温和道:“有的。”

    谢允信以为真,“竟真有!”

    这下就连皇后也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

    唯有桃夭羞得满面通红,埋头吃饭。

    谢珩悄悄地握住她的手。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谢柔嘉又陪着自己的母亲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天色不早,才与裴季泽起身告辞。

    临走前,皇后将谢柔嘉偷偷拉到一旁去,悄声问:“老实同阿娘说,你可有同阿泽圆房?”

    谢柔嘉硬着头皮说了声“有”。

    皇后一看就知她在说谎。

    可她什么也没说,目送他二人消失在长街后,忍了半日的眼泪夺眶而出,一言不发地入了内殿。

    陪嫁侍女赵姑姑劝道:“如今驸马让陛下相信他与公主圆房,彻底打消陛下的疑虑。从今往后,陛下只会对公主感到内疚,加倍补偿她。公主也会很高兴。

    皇后掩面而泣,“可我一想到我可怜的女儿一无所知,不过因那人唤了她一句,就高兴成那样,我心如刀绞。”

    “明若,我好恨!”

    “有时一无所知,未必不是一种幸福,”赵姑姑哽咽,“公主那样骄傲的性子,一旦知晓陛下之所以逼着她与驸马成婚,是因为怀疑她是

    殿下与裴将军的女儿,这会要了她的命!

    皇后知晓她说的是实话。

    “怕只怕阿泽也这样想。

    若不然,他为何不与她真的圆房?

    这个赵姑姑也说不好。

    驸马心思难测,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道:“无论如何,驸马对公主的维护确实实实在在。

    皇后想起方才饭桌上的情景,确实如此。

    她吩咐,“你替我送些补品给驸马,就说我希望他们早些生个孩子。

    *

    马车里,谢柔嘉一脸羞愤地瞪着裴季泽,“为何那样做!

    裴季泽并未回答,而是反问:“殿下今日高兴吗?

    谢柔嘉闻言,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在说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话,母亲方才已经问了她一回。

    她把脸埋进手心里。

    泪水自她指缝间溢出来,濡湿了她洁白的手指。

    尽管她不想承认,当听到他叫自己名字时,心里高兴地不知所措。

    她哭得无声无息,眉目似雪的男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眼尾渐渐地洇出一抹薄红。

    直到怀中的少女哭够,一把推开他,哽咽,“谁准你抱我!

    ?)

    他也不恼,抬手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你莫要把我当作阿念来哄!

    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的少女避开他的手,“我同你做不成夫妻,也不会做你妹妹!

    他面色骤变,好一会儿,哑声道:“微臣自己有妹妹,无需殿下做妹妹。

    “驸马明白就好!

    谢柔嘉斜他一眼,“今日四驸马同你说什么?他是不是笑话我?

    他沉默片刻,道:“他向我讨教驭妻之道。

    话音刚落,谢柔嘉的脸倏地红了。

    她正欲说话,只听车顶“砰

    一声响,像是被什么给击中。

    马儿受惊,猛地掀起前蹄。

    车厢晃动,一时没有坐稳的谢柔嘉倒向左侧车壁。

    幸好裴季泽眼疾手快,把自己的手给她做了肉垫。

    谢柔嘉无事,他雪白的手背顿时红了一大片。

    浑然没有在意的男人轻轻地揉着谢柔嘉的头,语气难掩关切,“可有碰着哪里?

    与此同时,外头不知有谁惊呼,“是金珠!

    谢柔嘉冷笑,“本宫倒要瞧瞧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着从马车内的暗格里摸出一把黄金打造的精致弹弓,一把推开窗户。

    抬头望去,见对面茶楼二楼的栏杆上坐着两个生得极漂亮的男子。

    年纪略大些,看起来桀骜不驯的青年一袭青绿色衣袍,满头发丝编成辫子,用发冠固定在头顶。

    另外一个是未及弱冠,一袭紫袍的漂亮少年。

    两人手里拿着一把黄金制成的弹弓,晃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楼下来往的行人偶尔抬起头,见他二人手里的弹弓正瞄准自己,吓得抱头就跑。

    谢柔嘉愣了一下,蕴含着怒意的眼睛里流露出笑意。

    待放置好金珠后,她微眯着左眼瞄准紫袍少年的脸。

    只听“当

    一声响,那粒金珠贴着他白皙的脸颊而过,击穿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

    “姐姐玩真的!

    紫袍少年大吃一惊,随即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谢柔嘉面前。

    他弯着一双又乖又暖的眼睛,左眼角下的泪痣生得极其勾人。

    “两年不见,姐姐可有想我?

    说这话时,少年挑衅似地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裴季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