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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抄家这种事郑小楼挺熟悉的,主要是她经常去凑热闹,谁家抄家都要去瞧两眼。

    裴景宸都说不懂她这是啥癖好,怎么老爱闲着没事跑屋顶上蹲着看抄家现场。

    事实证明,人还是该有点兴趣爱好的,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听到府中传来真正哭喊声,陆云渡忍不住问:“刘尚书怎么得罪你了?”

    兵部尚书姓刘,虽不算什么声名在外的好官,但也勤勤恳恳在朝中干了几十年。俗话常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的就是刘尚书这种历经三朝的老臣。

    郑小楼看了眼已经被砸开的大门,笑着回答:“我小时候来他们府上拜年,他们让我单独从小门进算不算?”

    小时候的郑小楼不懂,为什么都是郑家女儿,只她一个不一样,父兄无视他,嫡母和嫡姐也不搭理她,出去做客别人也瞧不上她。

    后来听了许多闲话,她才晓得了,因为她娘不是她爹明媒正娶的妻,所以她的出身便是罪过。

    可若是有得选,她也不想要这个爹。

    她爹自己拴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关她一个小孩子什么事?

    真是可笑。

    根据她遥远的记忆,她娘也没有多喜欢她爹,她娘在家道中落前有自己的心上人,后来被没为官奴才断了念想,专心报答将自己赎回家、让自己免遭羞辱的嫡母。

    不过是一场她爹这个男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意外,其他人便有资格对她娘和她说尽闲话。而她那个爹还因为对她不闻不问,得了个情深似海和及时悔过的好名声。

    这是什么道理呢?

    小时候的郑小楼想不明白,长大后郑小楼便决定不想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只要她活得足够快活,活一天就是赚一天,哪管以后洪水滔天!

    郑小楼转头看向一脸不赞同的陆云渡,不由哈哈一笑,下马把缰绳塞给陆云渡,自己从那再也关不上的大门迈入刘尚书的府邸。

    刘尚书还没回来,庭中那群刘府家眷老的老小的小,哭得怪可怜的。

    郑小楼想起她娘,她娘当年遇到这种事,是不是也这样哭过。

    唯一不同的是,她外祖父当初是因为不想同流合污而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而那些愿意同流合污的人呢,一个个不是在朝中身居高位就是回了老家颐养天年,日子不知过得多快活。

    二十年多年后,谁又还记得自己手里当初沾过什么人

    的血?

    郑小楼对庭中的哭声充耳不闻,径直走入刘尚书的书房,先指使人拆坐塌,又指使人摔花瓶,再把一片地板给撬开,对刘府的情况熟悉到仿佛自己亲眼看着刘尚书往这些地方藏东西似的。

    等年过六旬的刘尚书急匆匆赶回家时,看到的就是郑小楼坐在挖出来的一箱箱黄金上头悠悠然地拿着根小黄鱼在那把玩。

    刘尚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完了,全完了。

    郑小楼随手把那根成色极佳、分量十足的小黄鱼往自己袖里一塞,起身走到刘尚书面前笑道:“本来还以为得多跑几家的,结果刘尚书您居然没有记账的好习惯,只找到了几封没什么用处的书信。真可惜啊,看来这次只能抄你这么一家了。”

    刘尚书脸色颓败地坐在地上不动弹,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

    幸亏、幸亏她没发现账本。

    他还真有爱记账的坏习惯。

    只要没有牵连出其他人,他的家人还是有机会得到照拂的,不至于真让他们家绝后。

    郑小楼将刘尚书的神色看在眼里,并没有再搭理他,只让人把刘尚书带回去拷问一番,看看他这塞满书房底下的小黄鱼到底是哪里来的。

    瞧见周围堆着不少无关痛痒的值钱玩意,郑小楼笑眯眯地让自己带来的那群锦衣卫走狗分掉了。

    只让人扛着关键物证去向裴景宸邀功。

    光是这里头的小黄鱼,就能抬出十里红妆的架势。

    郑小楼命人抬着这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绕行了一圈,才带着查抄出来的罪证求见裴景宸。

    早上跪着的那群人依然很有恒心地跪在那里,只是一个个看起来都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

    郑小楼趁着里头的人去请示裴景宸的空档,打开一口装满小黄鱼的箱子供一众言官欣赏,口中笑道:“郑某刚接手锦衣卫,很多事都不太了解,所以想请教一下诸位前辈——你们御史不是有闻风奏事的职责吗?天子脚下有人贪污受贿的数目如此巨大,你们却一次都没有弹劾过他,你们到底是没眼睛没耳朵不适合当御史,还是与他沆瀣一气故意充耳不闻?”

    众言官看向那仿佛看不到头的箱子,不少承受能力差的当场咚地一声晕了过去。

    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

    郑小楼轻笑一声,再次大摇大摆踏入禁中。

    裴景宸正与个太监下棋,想来是从太监堆里扒拉出个不错的好苗子。

    郑小楼是不会下棋的

    ,她嫌费脑子,连看都不喜欢看。

    见裴景宸下得兴起,她也没上前打扰,自顾自地坐在一旁,取了杯现成的明前茶浅呷一口,相当悠然自得,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裴景宸从棋局里抬起头来斥了一句:“那是朕的茶。”

    郑小楼道:“难怪喝起来格外好喝,原来是沾了陛下的龙气。”她还一脸苦恼地告罪道,“只是臣一不小心用了陛下的杯子,这可怎么办才好?不如陛下就把它赐我吧。”

    裴景宸笑骂:“都是执掌整个锦衣卫的人了,怎么还是看到点好东西就想顺走?”

    以前郑小楼就爱从他这里要东西,而且她眼神特别好,每次都相中最新最好的。裴景宸虽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却也不缺那点吃用,郑小楼想要他便允了。

    不允也没办法,郑小楼这家伙明知他不爱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还总是拿到手直接就用。

    就是瞅准了他不跟她计较。

    郑小楼也笑盈盈地回道:“都是陛下惯的。”

    裴景宸一想,可不就是自己惯的吗?他也没兴致下棋了,把面前的棋局一推,坐到郑小楼旁边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郑小楼自夸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裴景宸伸手捏了捏她袖口。

    一下子摸到了里头硬邦邦的东西。

    郑小楼面不改色地从护腕底下把小黄鱼取出来,假模假样地向裴景宸辩解道:“臣是想第一时间给陛下看看刘尚书的罪证,这才随身带上一根。臣真要是想私藏肯定就塞靴子里了,这样陛下绝对不会伸手扒拉。”

    裴景宸嗤笑道:“行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

    郑小楼从一开始就没掩饰过她的贪财和没底线,只要是他吩咐的事她什么都肯干,就是爱在里头捞点好处罢了。

    比起那些明明是图他皇子身份接近他还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家伙,郑小楼倒也还算坦率——她明明白白就是图他的身份、图他给的好处、图他能给她撑腰。

    郑小楼听他用回“我”来自称,便也不和他分辨了,开心地把小黄鱼塞了回去了,和裴景宸说起自己把刘尚书家的好东西分了些给那群锦衣卫的事。

    “我初来乍到,总得给他们点好处。”郑小楼轻笑道,“养狗可不能舍不得骨头。”

    裴景宸道:“确实不能舍不得,你想要什么赏赐?”

    郑小楼就说自己也不是想要什么好处,就是想去皇宫私库里转一圈开开眼。

    当然,要是裴景宸非要赏她,她也不好推辞,只能勉为其难叩谢这浩荡皇恩了。

    裴景宸道:“你为了去我私库里转上一圈,就把兵部尚书的家给抄了?

    郑小楼矢口否认:“我是那样的人吗?我盯他们家很久了,从前两年我们在春风楼抢人没抢过他孙子,我就知道他们家肯定不简单。

    裴景宸也想起来了,当初郑小楼看上一个琵琶女,长什么样的裴景宸也记不清了,不过郑小楼说她要,裴景宸也由着她去出价,可惜最后没抢过刘尚书的孙子。

    郑小楼气得牙痒,往几个御史家里扔了一堆刘尚书孙子品行不端、混迹欢场的证据,结果大都杳无音信,大抵是都聋了哑了。

    只有一个刚进御史台的愣头青站出来弹劾刘父教子无方、纵子宿妓。

    可惜刘家那孙子虽然失去了国子监监生的资格,那站出来弹劾的愣头青没过多久也被找了个由头贬为小吏,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裴景宸道:“你当时不都报了仇吗?

    郑小楼道:“那怎么够,不过是个捋了他个监生资格,不痛不痒的。

    裴景宸比谁都清楚郑小楼有多小心眼,也没再计较她是不是报复过了头,把话题拉回抄家上:“你真没有搜出账本?

    郑小楼早就知道锦衣卫里肯定有裴景宸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其实都在裴景宸的掌握之中。

    生在帝王家,哪有随随便便就能在皇位这件事上捡漏的?

    郑小楼不慌不忙地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错过?

    裴景宸确实已经听人汇报过整个抄家过程。

    他睨着郑小楼追问:“那你怎么跟刘尚书说没搜到?

    郑小楼笑意盈盈:“这样就可以欣赏他为了保住其他人受尽酷刑也不肯招的表演了呀。严刑拷打一头死猪多没意思?人心里头要是还有那么一点希望,意志总是格外坚韧的。

    裴景宸道:“郑小楼你怎么这么恶毒?

    郑小楼道:“因为我有爹生没爹养,都是我爹的错,他可真是罪孽深重。要不陛下你赶紧把他给革职查办吧!

    裴景宸道:“你爹怎么都是朕的姨丈。

    郑小楼便不说了。

    她问裴景宸要不要把剩下的人也拔/出来。

    裴景宸道:“有时候没落下去的刀更有用。

    郑小楼明白裴景宸的意思,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那我就先帮陛下把刀举着好了,我不嫌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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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景宸道:“行了,去挑你喜欢的好东西吧。老规矩,只能挑三样,多拿就别想再进去了。

    郑小楼屁颠屁颠地跟着掌钥太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