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哲学思想录 > 达朗贝尔和狄德罗的谈话
    我承认,让人们很难接受一个实体,它存在于某个地方,但却不占有空间任何一点;更不能接受一个实体,它是没有体积的,又占有体积,而且在这个体积的每一个部分里都是完整的,没有物质所具有的任何性质,而又与物质联合为一体,跟在物质后面推动物质;自身又不动,影响物质,而又不受物质的一切变迁的影响。这样一个我们对它几乎毫无观念的实体,一个具有这样矛盾性质的实体,实在是难以接受的。那些否定这个实体的人也有一些需要解决的难题,简而言之,你若认为对这种实体的感受性是物质的一种普遍的和基本的性质,那么石头就应当有感觉了。

    为什么石头就没有感觉呢?

    因为是无法让人理解的。

    是的,在劈它、刻它、磨它而又听不见它哭喊的人看来,是难以置信的。

    我很希望你告诉我,你认为人和雕像、大理石和肉的差别是什么。

    差别很小。人们用肉来造大理石,也用大理石来造肉。

    但是肉不是大理石,大理石也不是肉。

    这就像你称之为实在力的那个东西不是死力一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来解释一下。一个物体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并不是运动,这只是运动的结果。在移动的物体和不动的物体中间是同样有运动的。

    这种看法是很新鲜的。

    这种看法是完全符合实际的。你把妨碍物体移动位置的障碍除掉,它就会移动了。你突然把这棵大橡树周围的空气抽走,树干里所含的水便会立刻膨胀起来往外流,把树干裂成千万片。你的身体也会这样。

    也许是这样的。不过运动与感受性之间有什么关系呢?是不是由于偶然的原因,你承认了一种活泼的感受性和一种迟钝的感受性,就像有一种活力和一种死力一样?一种活力的表现是移动,一种死力的表现是压力,一种活泼的感受性表现在动物的某些显著的活动上,这些活动也许植物也是有的,而一种迟钝的感受性,则可以由向活跃的感受性过渡中而得到肯定。

    太好了,你说得太对了。

    那么雕像就只有一种迟钝的感受性,而人、动物,也许也包括植物在内,则天生具有一种活跃的感受性。

    毫无疑问大理石块和肌肉组织之间是有这种差别的,不过你也很明白这并不是唯一的差别。

    这是毋庸置疑的。人和雕像的外形虽有相似之处,它们的内部组织却是完全不同的,最高明的雕刻家的

    刀子也造不出皮肤来。但是使一种死力过渡到活力的状态是非常简单的,这是一个每天在我们眼前不断重演的经验,可是我就不大知道怎样使一个物体从迟钝感受性的状态过渡到活跃感受性的状态去。

    只是你不想知道罢了,这是一个同样普通的现象。

    那么这种同样普通的现象是什么呢?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就告诉你,因为你要以这种现象为耻的。每当你吃东西的时候,就发生这种现象了。

    每当我吃东西的时候?

    是的,因为在吃东西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是在除去那些妨碍食物的活跃感受性的障碍。你把食物与你同化了,你把它变成肉了,你使它动物化了,你使它具有感觉了,你对食物所做的事,我高兴的时候就会对大理石去做。

    怎样做呢?

    怎样做?让它变成能吃的就可以了。

    吃大理石吗?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让我告诉你如何做到,我把你正在看的这个雕像拿来,我把它放在一个石臼里,用杵使劲捣……且慢,这是法尔可内的杰作,如果是于约或一个别人的一件作品的话……这跟法尔可内毫无关系,雕像是出了钱买来的,法尔可内并不重视现在人对他的尊敬,更是毫不在意将来人对他的尊敬。

    来吧,你把它捣成粉吧。

    等大理石块捣成了极细极细的粉末,我就把这种粉末与粪土或腐殖土混合在一起,我把它搅和得非常均匀,我给这团混合物浇上水,我等它腐烂,等一年,两年,一百年,时间我是不在乎的。等到这团混合物变成了一团几乎同质的物质,变成粪土时,你想我怎么办?

    我不相信你会吃粪土。

    我不吃,可是在粪土与我之间,有一种联系的、结合的中介,有一种,像化学家所要告诉你的那样。

    这种就是植物吗?

    完全正确。我在粪土里种上豌豆、蚕豆、白菜和一些别的蔬菜。植物从土里吸收养料,我便从植物里吸收养料。

    不管对错吧,我是喜欢这种从大理石到粪土、从粪土到植物界、从植物界到动物界、到肌肉的过渡的。

    于是我用肉体,或者像我女儿说的那样,用灵魂造成了一种有活跃的感觉的物质,如果我没有解决你向我提出的问题,至少是接近解决的,因为你会向我承认,一块大理石与一个有感觉的生物的距离,要比一个有感觉的生物与一个有思想的生物的距离大得多。

    我同意这一点。不过尽管如此

    ,有感觉的生物究竟还不就是有思想的生物。

    在加深讨论以前,请允许我先给你讲一个欧洲最大的几何学家的故事。这个奇妙的生物起初是个什么东西呢?是个虚无。

    虚无!无中不能生有。

    你太拘泥于字义了。我的意思是说,在他的母亲——那位美丽的、有罪的修女邓珊成年以前,在那位军人拉?都斯成为青年以前,那些将要形成我所说的几何学家的最初根苗的分子,是分撒在这两个年弱的机体里面,随着淋巴液分泌出来,随着血液循环着,直到最后才奔赴它们准备结集的场所——他父亲的睾丸和他母亲的卵巢里。于是这个稀有的种子便形成了,于是像大家所知道的那样,这个种子便经过喇叭管进入子宫,于是有一根长长的管子把它连在子宫上,然后逐步长大,达到胚胎的状态。最后它离开这个黑暗牢狱的时刻来到了。他出世了,被抛弃在圣?让-勒?隆德教堂的阶石上了,他便是因这个教堂而得名的,接着他被人从育婴院里领走了,那位善良的玻璃店女掌柜鲁索太太收养了他。他吃着奶,身体和智力都长大了,成了文学家、机械学家、几何学家。这是怎样造成的呢?是由食物和另外一些纯粹机械的作用造成的。这是按照一条四句话的一般公式:吃,消化,吸收养料,长大成人。谁要想向科学院提供一个人或一个动物逐渐形成的情况,最明智的方法就是用物质的因素来说明,这些物质因素逐步产生的结果便是一个迟钝的生物,一个有感觉的生物,一个有思想的生物,一个解决了岁差问题的生物,一个卓越的生物,一个奇妙的生物,一个会衰老、萎弱、死去、消解而化为腐土的生物。

    那么你不相信有预先存在的种子吗?

    不相信。

    啊!你真使我高兴!

    这是违反经验和理性的,说它违反经验,是因为人们想在卵和大多数一定年龄以前的动物里面寻找这类种子是徒然的。说它违反理性,是因为理性告诉我们,物质在理智中虽然可以无穷地加以分割,但在自然是有最后分割限度的,是因为理性不会去这样设想,有一只完全成形的象在一个原子里,而在这个原子里又有另一只完全成形的象,这样下去,直到无穷。

    可是如果没有这些预先存在的种子,动物的第一代又怎么解释呢?

    如果是先有蛋后有鸡还是先有鸡后有蛋这个问题使你感到困难,那是因为你早就认为动物原来就是这个样子。这多傻啊!人们不知道动物将来的样子,也同样不知道动物过去的样子。在污泥中活动的小到看不见

    的蠕虫,也许正走在变成大动物的路上,大得使我们吃惊的巨大动物,也许在走向蠕虫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是这座行星上的一种特殊的暂时产物。

    你可以解释下吗?

    是这样的……可是这样就使我们离开前面讨论的问题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以回到前面的问题上去,也可以不回去。

    你允许我把时间提前千万年吗?

    为什么不可以?对于自然,时间根本不算什么。

    你同意我把我们的太阳熄灭掉吗?

    更不在乎,反正太阳不是第一个熄灭的。

    太阳熄灭了,会产生什么结果呢?植物就会死光了,动物也会死光了,于是地球就是一片沉寂。你再把这个星球点燃,就立刻恢复了产生无数新世代所必要的原因,在这些世代中,我是不敢肯定千百年后我们今天的植物和动物是否会再产生出来的。

    为什么那些同样的分散的因素重新结合起来就不会造成同样的结果呢?

    因为自然中一切都是相联系的,一个人如果假定一种新的现象或者恢复过去的一刹那,就已是重新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深刻的思想家是不会否认这个的。不过我们还是回到人吧,因为万物的主宰要求人存在,你应该还记得,你是在讲到由有感觉的生物过渡到有思想的生物那个地方停下来的。

    我想起来了。

    老实说,要是你给我解决了这个过渡问题,我是非常感激你的,对于思想我是迫切的。

    即使我没有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对于一连串不容置疑的事实又会有什么妨害呢?

    是的,要不是我们在那里就打住了的话。

    为了继续我们的话题,我们是不是可以造出一种具有互相矛盾属性的因子,造出一个没有意义的、不可理解的字来呢?

    不可以。

    你能不能告诉我,存在对一个有感觉的生物来说是什么东西呢?

    就是它从开始思考到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刻为止的自我意识。

    这个意识是建立在什么东西上面的?

    是建立在对它的行动的记忆上面。

    如果没有这个记忆呢?

    如果没有这个记忆,它就根本没有自我了,因为它如果只是在获得印象的时刻感到自己的存在,就会根本没有生命史。它的生命就将是一些没联系的感觉的一个断断续续的系列。

    很对。那么记忆又是什么东西呢?是从哪里

    产生的呢?

    是从某个机体里产生的,这个机体长大、衰弱,最后在某个时候完全消失掉。

    那么,如果一个有感觉并且有适于记忆的机体的生物,把它所得到的那些印象联系起来,凭着这个联系形成一个专属它的生命史的故事,获得它的自我意识,它就可以做否定、肯定、推论、思索了。

    我想是这样的,现在我只剩下一个困难了。

    不,你还有许多困难。

    先说一个主要的困难,就是我觉得我们只能在一个时候思想一件事,而要形成一个命题——我不是说那些包含千万个观念的巨大的推理过程,而是说一个简单的命题,有些人说,形成一个命题至少需要两件事同时出现,只有理智才会注意到对象,而理智在注意这个对象时还要判断它是否具有所认为的那种性质。

    我也这样想,这种想法有时使我把我们器官的纤维比作一些有感觉的振动的弦。这些弦在我们弹后要震荡、回响好久。就是这种震荡,这种必然的回响,在保持对象的持续呈现,同时理智正在注意适合这个对象的性质。但是振动的弦还有另一种特性,就是使别的弦也振动起来。于是,第一个观念唤起第二个观念,这两个观念又唤起第三个,这三个合起来又唤起第四个,这样一直下去,哲学家静静地暗中沉思默想时心中所唤起、所联想到的那些观念也就没了限度。这个乐器有一些惊人的跳跃,一个被唤起的观念,有时会使一个离它远到不可思议的和弦振动起来。如果在无生命的、分离的发音弦之间可以看到这种现象,在那些活泼的、相连的原子之间,在那些连续的、有感觉的纤维之间,怎样不会有这种现象呢?

    这个看法即使不正确,至少也是非常聪明的。不过人们会以为你不知不觉地陷入你想避免的那种困难里去了。

    什么困难?

    你想避免分析两种实体。

    我不否认。

    如果你仔细看一下,你就要把哲学家的理智做成一个与乐器不同的东西,做成了一种音乐家,这个音乐家倾听着那些振动的弦,判断它们谐调或不谐调。

    我可能没有表达清楚,如果你考虑过哲学家乐器与钢琴乐器是有分别的,也许你就不反驳我了。哲学家乐器是有感觉的,他同时既是音乐家也是乐器。作为一个有感觉的东西,他对于他所发出的声音有当下的意识,作为一个动物,他有对这个声音的记忆。这种有机的能力可以把自己内部的那些声音联系起来,也形成了一种旋律并将其保存下来。如果假定钢琴有感

    受性和记忆,请告诉我,它会不会重弹出来你在它键盘上所弹出来的曲调?我们就是赋有感受性和记忆的乐器。我们的感官就是键盘,我们身处其中的自然在弹它,它自己也常常弹自己,按我的想法,这就是一架你我共有的同样结构的钢琴中所发生的一切。首先是有一个印象,它的原因是在乐器的内部或外部,然后有一个感觉从这个印象中产生,并且持续一段时间,因为我们无法想象感觉是在一个不可分的瞬间产生和消灭的,然后又有另一个印象随之而来,它的原因也同样是在动物的内部和外部,然后又有第二个感觉和一些声音出现,用一些自然的声音或约定的声音表示出它们。

    我明白了,按这个逻辑,如果这个有感觉和生命的钢琴还拥有吃东西和生殖的能力,它就会生活下去,就会由自己或者和它的雌钢琴生出一些活的和发音的小钢琴来。

    这是确定无疑的。依你看来,这岂不就是一只金丝雀,一只黄莺,一个音乐家,一个人吗?你发现黄雀和教黄雀唱歌的手风琴之间有什么别的不同呢?你看见这个蛋了吗?我们用这个蛋推翻了地球上的一切神学派别和宏伟的神庙。这个蛋是什么呢?在生命的种子进来以前,是一块没有感觉的东西;在种子进来以后,又是个什么呢?还是一块没有感觉的东西,因为这个种子本身也只是一种静寂的、粗糙的液体。这块东西是怎样过渡到另一种组织,过渡到感受性,过渡到生命的呢?依靠温度。什么东西会产生温度呢?运动。运动的一连串的结果将是什么呢?请不要说话,你坐下,我们用眼睛一步一步紧盯着看。起初是一个震荡的点,然后长出一根有颜色的细丝,然后形成了肉,然后出现了喙,翅膀尖儿,两只眼睛,两只脚爪,有一团黄黄的物质环绕着,里面是内脏,这就是一个动物。这个动物动了,明显地活动了,它叫了,我隔着蛋壳听见它的叫声,它长出绒毛,它已可以看了。它摇摆着的头的重量使它的喙不断地啄它的牢狱的内壁,狱壁破碎了,它出来了,它走,它飞,它发怒,它逃走,它靠近过来,它哀鸣,它痛苦,它爱,它想,它享受,它有你的一切感情,你的一切动作它都做。这时你会跟笛卡儿一样,主张这是一架纯粹的模仿机器?这时你就得到小孩的讥笑还有哲学家们的反驳,如果这是一架机器,你无疑就是另一架机器。如果你承认动物与你之间只有机体组织上的差异,那你就表明了自己是有意识和理性的,那你就是正直的,可是人家会从这里面得出一条结论来反对你,他们会说用一种按一定方式构成的静寂的物质,浸染上另一种静寂的物质,加上温

    度和运动,就得出感受性、生命、记忆、意识、欲望、思想。你只能主张以下两种说法中的一种:或者想象蛋的静寂块体中有一个隐藏的因子,等待发展来预告它的存在,或者假定这个看不出的因子是在发展到一定的时刻穿过蛋壳钻入蛋中的。可是这个因子是什么东西呢?它占据空间还是不占据空间?它本身并不动,是通过什么方式进来的?它在什么地方?它在那里或别的地方做些什么?它是不是因为需要才创造出来的?它以前存在吗?它希望有一个住所吗?如果它是同质的,那么它就是物质的;如果它是异质的,我们就既不能设想它在发展以前的静寂状态,也不能设想它发展成动物时的活泼状态了。你这样一想,就会怜悯你自己了,因为你会感觉到,要想不接受一个可以说明一切的简单假定,不接受感受性这个物质所具有的一般特性或机体组织的产物,你就是抛弃常识,就是将自己置于神秘、矛盾和荒谬的深渊中了。

    一个假定!这是你爱用的说法。可是如果这是一种在本质上与物质不相容的性质呢?

    你怎么知道感受性在本质上与物质不相容?你并不知道任何东西的本质,既不知道物质的本质,也不知道感受性的本质!对于运动的本性、运动在一个物体中的存在、运动从一个物体到另一个物体的传递难道你完全清楚吗?

    我虽然没有想到感受性的本质,也没有想到物质的本性,可是我知道感受性是一种简单的、单一的、不可分的性质,是与一个可分的主体或基质不相容的。

    这是形而上学、神学的自说自话!怎么?难道你不知道物质所具有的一切性质、一切可以感觉的形式在本质上都是不可分的?不会有些会多些,有些会少些。一个圆的物体的一半是有的,但是“圆”的一半是没有的;具有或多或少的运动的东西是有的,但是较多的和较少的“运动”是没有的;一个脑袋,一只耳朵,一个手指是没有一半,没有三分之一,没有四分之一的,一个思想也没有一半、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如果宇宙中没有一个分子和另一个分子相像,一个分子中没有一个点和另一个点相像,你就要承认原子也应有着一个不可分的性质,一个不可分的形式,你就应当承认分割是与形式的本质不相容的,因为分割破坏了形式的本质。如果你是一个物理学家,当你看到一个结果产生时,你就应当承认结果的产生,虽然你并不能说明原因与结果的联系。如果你是一个逻辑学家,你就不应当放弃一个存在的、可以说明一切的原因,去提出另一个不可理解的、与结果的产生更难理解的、造成无数困

    难而解决不了任何困难的原因。

    如果我认为不是这个原因呢?

    在宇宙中,在人身上,在动物身上,只有一个实体。手风琴是木头做的,人是肉做的,黄雀是肉做的,音乐家是一种结构不同的肉做的,可是大家都有着同一的来源,同一的构造,同一的机能和同一的目的。

    你怎样解释两架钢琴之间建立起声音一致的呢?

    如果一个动物是一件有感觉的乐器,和另一件乐器完全相像,拥有同样的构造,绷着同样的弦,以同样的方式由快乐、痛苦、饥饿、口渴、疼痛、爱慕、恐怖弹奏着,那么,不管在北极还是在赤道上,它是不可能发出不同的声音来的。你也可以发现,在所有的死语言和活语言中,感叹词几乎都是一样的。我们应当从需要中、从相似中引出约定的声音的来源。有感觉的乐器或动物体验到,发出了什么声音就有什么结果随之发生,其他和它相似的有感觉的乐器或别的同类动物就会走近,跑掉,向它要求,给它什么,伤害它,爱抚它,这些结果在它和其他动物的记忆里是与这些声音的发出联系在一起的,注意,在人们的交往中,有的只是声音和动作。为了让你清楚我的体系的力量,请你再注意,它所遇到的困难,就是贝克莱提出来反对物质存在的那个无法克服的困难。在一个疯狂的时刻,有感觉的钢琴曾以为自己是世界上存在的唯一的钢琴,宇宙的全部和谐都发生在它身上。

    关于这一点要谈的还是很多的。

    确实。

    例如,根据你的体系,就无法理解我们的三段论法是如何构建的,怎样做出结论的。

    这是因为我们并不做出结论,结论都是自然做出来的。我们所做的不过是给那些相连的现象一个表述,这些现象的联系或者是必然的,或者是偶然的,我们是凭着经验而认识这些现象的,在数学、物理学和其他严格的科学里,是必然的现象;在道德学、政治学和其他猜测的科学里,是偶然的现象。

    是不是现象联系的必然性在一种情况之下比在另一种情况之下小一些呢?

    不是的,不过原因会受到太多不确定性的影响,我们不知道这些不确定性,因而不能正确地估计随之而来的结果。我们说一个暴躁的人挨了骂一定发怒和说一个物体如果碰了一个较小的物体一定使那小物体运动,这两个“一定”并不是相同的。

    那么类比法呢?

    类比法只是在复杂情况下在有感觉的乐器里使用的一种比较法。如果某种已知其本性的现象后面跟随着另

    一种已知其本性的现象,而又有一个第三种现象,这种现象或者是自然所给予的,或者是模仿自然想象出来的,那么,随着这第三种现象出现的第四种现象将是什么呢?如果一个普通战士的矛有一丈长,那么阿喀琉斯的矛将是多长呢?如果我能投掷一块四磅重的石头,迪奥梅德就该搬得动岩石的四分之一了。神的步伐和神的马匹的一跃,在人的想象中跟人的比例是一致的。动物是等待着一根与其他三根弦成比例的和弦发出回音,这种回音来自它本身,而并不在自然中产生。这一点对于诗人似乎不是太重要,但诗人觉得那是真实的。对于哲学家则是另一回事,哲学家要永远对自然发出问询,因为自然呈现给哲学家的一些现象,完全与他所推测的不同,只有这时他才会发现是类比法让他走错了路。

    再见了,我的朋友,祝你有个好梦!

    你开玩笑,你那舒适的枕头会让你梦到这次谈话的,在梦里如果你还没有想明白,那可是件糟糕的事情,因为你会不得不采纳一些可笑的离奇的假设。

    你错了,我上床是个怀疑论者,下床还是个怀疑论者。

    怀疑论者!一个人可以是怀疑论者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打算替我断定我不是怀疑论者?难道你比我自己更清楚自己吗?

    请稍等一下。

    快点吧,因为我太想睡了。

    我的话很短。对于一个有争执的问题,你是不是认为一个人拿着一根同样严格的理性尺度,对这个问题既可以赞成,又可以反对,徘徊在赞成与反对之间吗?

    不是这样的,布里丹的驴子才是那样的。

    那就不存在怀疑论者,除了数学没有任何不确定的成分,其他的一切问题都是有赞成,也有反对的。天平从来就没真正平衡过,要想不偏向我们认为最接近真实的一边,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早晨认为那接近真实的在我的右边,下午却认为它在我的左边。

    这就是说,早晨你站在了赞成一面,下午你又站在了反对那方。

    但是到了晚上,当我回想起我这些判断是如此轻率的时候,无论是早上的还是下午所做的判断都让我产生了怀疑。

    这说明对于两种意见你不再想哪种占上风了,因为占上风的一个太微弱了,不足以奠定一个固定的看法,结果你也就不再去深究这个问题,把它让给别人去讨论,不去争辩了。

    差不多是这样的。

    但如果这时有个人拉你到一边,同你攀交情,问你凭良心说觉得这两种看法哪一个更接近于真实,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实在难以给出一个答案,结果你不就变成了布里丹的驴子吗?

    我想不会。

    请注意,我的朋友,如果你仔细想一想,你就会发现,对于什么事情,我们真正的看法都不是我们从来不动摇的那个看法,而是我们惯常回到的那个看法。

    我想你说得有道理。

    我也是这样想。晚上好,我的朋友,“请记得,你是始于尘土,终于尘土的”。

    这是一个可悲的事实。

    但这才是真实的。你答应给人这样一件东西——我不说长生不死,而只说双倍的寿命,你知道那是什么事情。

    你说的会是什么事情呢?但是这对我有什么相干呢?随便好了。我要睡觉了,晚安!!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给他们剧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