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家、天下
澤軒工坊出手皆是精品，工坊恢複後，宣紙和墨的質量比之前更甚，且價格還低了些。有了足夠的文房用品，憋了許久的文人才子們簡直文思如泉湧，各類文章争相鬥豔。
丁澤也開始繼續和京都的往來，這次和書信一起到來的還有安澈本人。
在看見安澈的時候，丁澤也發了愣。無憂掙脫牽着他的手，張開雙臂跳進安澈懷裏， “安叔叔!你是來看無憂的嗎”
安澈下巴長着胡茬，臉色也不好，全然不是最開始認識他時那副玉樹臨風的公子模樣。
“安公子，你這是”丁澤把安澈請上雅間。
安澈抱着長高了一截的無憂， “還是這裏好啊，沒有煩惱。”
安澈站在窗邊，盯着碼頭的方向，他好像看到了那個不願參與朝中事情而偷上了表親的船來到靈秀鎮的自己，當時他無聊大清早到碼頭閑逛，遇到了開始創業擺攤的丁澤，不經意變成丁澤的常客，眼看着他從小小攤子變成了飯店，到現在的澤軒酒樓。後來他回了京都也是一步步見證了澤軒樓的成長，不知不覺，原來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啊。
“我就是覺得，可以來給你們道個別。”安澈放下無憂，揉了揉他的頭。
無憂已經聽得懂道別的意思了，一下子眼淚嘩嘩的， “安叔叔又要走嗎”
安澈也不管自己的衣袍會不會拖在地上，蹲下和無憂平視， “安叔叔要去完成自己的職責了，下次再看見無憂的時候，無憂肯定已經變成了很好的小大人。”
“安叔叔要去哪裏”無憂吸吸鼻子，小手在臉上左右擦了擦，抱住安澈的脖子撒嬌。 “安叔叔什麽時候回來要去很久嗎”
安澈笑着捏捏無憂的臉， “叔叔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無憂好好收着這本書，下次看見叔叔，就給叔叔講故事吧。”
丁澤看着安澈摸出一本《君子策》給無憂。後來的林軒看看丁澤，又看看安澈， “安公子，好久不見，還沒好好感謝你上次送我們回來。”
安澈拍拍無憂的頭讓他去林軒那裏， “林老板安好，都是小事不必挂懷。”
“夫郎，你帶無憂下去玩會吧，我和安公子說說話。”丁澤心裏飄過了千思萬緒，該來的誰也躲不掉。
林軒點頭，拉着依依不舍的無憂出了門。
林軒上來的時候還帶了店裏最好的葡萄酒，這會丁澤和安澈相對坐下，丁澤給安澈斟滿美酒。
安澈端起，細細品嘗了一口， “這酒果然是越久越有味道。”
丁澤和他碰杯， “既喜歡，便多喝點，偶有一次貪杯并無關系。”
安澈大笑， “那便不負丁老板美意，不醉不歸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壺葡萄酒下去，安澈就止了笑，又自嘲的甩甩頭， “其實我也沒什麽遺憾的事了。我從小家境優渥，雙親和諧，有童年玩伴少時知己丁文，後又有你們的美食飽腹，還能得無憂的喜愛，确是沒有不如意的了。”
丁澤這個時候只充當傾聽者，他們都知道，安天宇犯的事，安天傲安澈以及整個安家，乃至他們的旁親，沒有一人能身退。安天傲在戰場上奮勇殺敵，讓安家有了護國的聲譽，可成也安家人，敗也安家人。
“我阿父永生不得回京，安家也被驅逐。若此戰能勝，安家性命無憂，安家漢子永駐邊關，削去官職，五代不能為官。若此戰敗了，安家，遺臭萬年。”
安澈心有不甘， “我安家男兒，哪一個不是血性漢子，哪一系沒有為大黎抛頭顱灑熱血，為何偏偏是安天宇呢他明明從成年就和我阿父駐守東南，他明明親眼見證過戰場上的殘忍，為何還要挑起争端，不顧亡人付出。”
安澈吞下情緒，轉向丁澤， “丁老板大才大義，京都到處都傳遍了。”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我甚至還聽說有文人在寫你的傳記，丁澤傳，我也想看看他們會怎麽寫呢。”
丁澤先是驚訝了一下，随後輕笑搖頭， “這也太看得起我了。”
安澈眼睛放空，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好像除了家人就沒有能讓你在意的事情一樣。”
安澈想起有一次和袁朗喝酒的時候，袁朗說丁澤“仿佛這世間的功名利祿都與他沒有關系一般，他只關心今天林軒有沒有銀錢，只擔心自己能不能讓林軒過好，他的世界純粹得只有林軒。”現在想想，丁澤的目标真的從來就很直接，掙錢娶夫郎，掙錢養夫郎，掙錢養夫郎和孩子，真好啊。
“但你在大事上又能做出犧牲，腦子裏總有一般人想不到的點子，你要是入仕，肯定會有很高的成就。”
丁澤不贊同， “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也沒有那種能力。先有國才有家，這我也是懂的，能盡一點綿薄之力，我已經很滿足了。”
安澈沒再搭話，丁澤起身， “幹喝沒意思，我去給你做點下酒菜，無憂上來陪你。”
小小的無憂在安澈面前晃來晃去，安澈盯着他發呆，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被他阿父送去學兵法了，哪能像無憂這般天真，無憂無憂，丁澤确實做到了。
“安叔叔，我阿父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那無憂是不是也有責任保家衛國啊”無憂扒着安澈的手臂，他爹爹給了他任務，讓他看着安叔叔少喝一點。
安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連無憂都知道的道理，自己卻在鑽牛角尖。自己最初的抱負不就是上前線和阿父并肩做大黎堅固的城牆嗎，那現在自己又在自怨自艾些什麽呢，他安家，何時在意那些虛名了。
丁澤和林軒端着盤子進屋，都是丁澤特意做的現代菜品，辣子雞丁，麻婆豆腐，手抓大排，一放下來紅通通一片。
安澈阻擋了林軒抱無憂的動作，把無憂放在自己身邊，備好筷子放他手裏，把桌上不辣的菜夾進他碗裏，一字一句的給他說着兵法，正如當年他阿父的教導一樣。
安澈是在無憂睡着後走的，跟他一起的還有那個欽差。陳縣令親自把他們送出城門，看着安澈漸行漸遠的背影，陳縣令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緒。聖人的責難似有似無，誰也摸不準他的心意。
丁澤和林軒站在城樓上目送安澈遠去，惟願他此去一切順利。
今年的隆慶縣很奇怪，居然讓人感受到了冷。
無憂對裏外穿好幾層衣服的樣子感到好奇，湊着小腦瓜在逐月面前打量着。逐月今天穿的是一套大紅色的棉襖，襯得他小臉更白淨了。
“不知道京都有沒有下雪。”林軒把自己冰冷的雙手放進丁澤衣兜裏。
丁澤本來在仰頭看着漆黑的夜幕發呆，林軒一靠過來，丁澤連忙捧起他的手在嘴邊哈了幾口氣，拉着他手心就往房間內走。 “這麽冷的天，你出來幹嘛”
林軒調皮的伸了一個手指在丁澤脖子裏， “知道冷你還待在外面。”
丁澤去看了一眼玩得正高興的無憂，現在林阿爹林阿叔還有丁堂叔丁堂嬸都因為天氣太冷而住在大院裏，大院的住房，丁澤當時都做了地龍，本以為在隆慶這個地方是用不上的，沒想到也有天氣異變的一天。
“明日我們去開倉放一些糧吧。”林軒搓着手心， “突然這麽冷，縣裏肯定好多人都沒有屯糧”。
沒人預料到今年這個氣溫會下降這麽多，加上之前的封鎖，各家現在的物資都不充足了。
“好，正好前段時間我有補充，差不多這幾天就要到了。”丁澤剛剛也是在考慮這個問題，氣溫驟冷，或許對前面的安澈他們來說是件好事，畢竟鄰邊異族是常年高溫，變冷的天氣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他們吧。
“父父，冷冷。”無憂鑽進他們房間，手裏還抱着自己心愛的小枕頭。
丁澤提起他放在床上， “那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丁澤瞧了瞧無憂的臉， “夫郎，無憂是不是長胖了”
“噓噓”林軒沒想到丁澤會這麽突兀的說這個，沒來得及阻止。果然，一扭頭，就看到小團子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哼!父父壞，無憂不跟父父說話了。”說完就把自己埋進被窩裏，小手抓了抓圓鼓鼓的肚子，以後再也不吃糕點了，明天就開始!
丁澤見無憂這反應，看來這孩子近來因為體重問題深受打擊了， “小孩子嘛，長身體。無憂，明日你便跟着你三叔叔練習打拳吧。”
無憂露出兩個眼睛， “我真的可以學嗎會瘦嗎”
“會的”。
“那父父明天叫我哦，無憂要開始練拳了。”小孩子有時候還是很好哄的。
林軒那句天氣太冷小孩子不适合鍛煉的話在丁澤的眼神中沒有說出口。
“無憂是個雙兒，練拳真的好嗎”林軒換了個說法。
“你啊，就是太慣着他了，夫郎，無憂遲早要長大的。”丁澤的話讓林軒給了個白眼，也不知道是誰說他還小不急着去學堂，讓他享受愉快的童年的。現在把人惹生氣就一夜成長了。
次日早上，丁澤出門感受了一下溫度，比起昨日更冷了幾分，站在床前，僅僅思考了一瞬間，就決定不叫醒無憂了，孩子嘛，到年齡自己就會抽條的。
沒多久，從邊境流竄來的人的嘴裏傳遍了鎮南軍的領頭安天宇不日就會被緝拿回京，等待聖人的審判的事情，聽說是犯了通敵叛國的事兒，還是親侄兒帶着聖旨和欽差捉住的。
“這安将軍怎麽會通敵呢”
“是啊，虧我還一直把他們家當做保護神，沒成想是個黑心肝的。”
“話也不能這麽說，壞心是的安天宇，那安天傲安将軍還是個好人啊。”一個衣衫破舊的老婦說到， “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這麽多年，我們那片的人都認識安将軍，也是他一直保護着我們，才沒讓那些野蠻人欺負了我們。”
“那大嬸，你們咋還都離鄉呢”
“我們是自己走的，有我們在，安将軍總有顧忌，他那黑心弟弟也拿我們做文章。安将軍不舍得我們任何一個人受傷害，所以一旦有人落在黑心肝手裏都會成為隐患。我們給安小将士說好了，等他們打贏，就來接我們回家。”那大嬸一把年紀沒有因背井離鄉而痛心，還頗為自豪，丁澤便問道， “不知那小将士的話為何讓大嬸如此信任”
“嗨呀，那小将士啊，是安将軍的兒子，長得俊，又厲害，他來了以後打退了好幾次野蠻子呢。他的話，我們都信。你們不知道，他是單獨闖進安天宇的營帳把人捉出來的，兩個營帳隔得老遠呢，都沒人看見他是怎麽進去的。安天宇的手下還想反抗，被小将士帶來的人打了一頓就老實了。一路上遭了好多次襲擊，他也挺着把人帶回了東南。”
丁澤确認小将士就是安澈以後安心了些，便和衙役們忙活起來，縣上，鎮裏的所有客棧，廟宇全都拿來做了收留所，把每一個難民的通關文牒登記在冊，所有人都期盼着前線早日傳來好消息。
丁澤看着逃難過來卻沒有抱怨的流民，暗暗在心裏打着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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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感覺，這篇文文漸漸的在接近尾聲了，大概一兩章的樣子就會完結啦但是還會有番外昂，請大家再等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