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千机扇[重生] > ☆43.第43章
    第 43 章
    “你,這簡直荒唐……搖風他如何會應你”
    “為什麽,因為誓生之咒啊,他曾答應會為我完成一件事情……”花雅眼底的憤怒與厭惡,仿佛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燒的白坼生簡直無力招架,言語至此,他終于是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了。
    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如今就連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難以啓齒,這人又會如何想他呢
    果然啊,娘親說的沒錯——不是自己的東西,是永遠都強求不來的!
    白坼生停下了話音,但是剩下來的言語卻也不言而喻。良久,花雅漸漸松開了抓住他衣襟的手,一字一句道: “他如今去了哪裏,他去了哪裏”
    花雅想起那一日青雲峰上,那人摘下炔鱗遞給自己時,眼中失望落寞的神情,與那近乎蒼涼的笑意,一顆心幾乎被那深深的愧疚給淹沒。
    他分明同自己解釋過的,可是自己卻不信他,搖風啊,我那時,一定讓你難過了吧
    白坼生在他松開自己之後,便一屁股跌在了身後的積雪上,良久,他方才尋回自己的聲音: “前日我見他從寒殿出來,瞧着很是虛弱,我心下好奇,不由凝神去探,竟是未能從他體內察覺到半絲靈力的波動!”白坼生想到那清雅出塵,高華無雙的人,不過短短幾日,竟就染上了渾身的暮氣,心裏也不由唏噓,而他此時能下了決心坦白一切,不得不說,也是受了那一幕的觸動。
    若說他原本還不知道對方到底因為什麽而成了那般,可是當他看到花雅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想到,莫約又是那人做了什麽。
    畢竟那可是浣骨池啊,身為一個狐族之外的修者,置身其中七七四十九日,又如何可能完好無損的走出來呢!
    花雅自然也想到了,他凝神,又重新感知了一番體內那龐大而陌生的靈氣波動,一顆心便是越沉越深。
    卻原來,根本不是什麽運氣好,是他……用一身修為,救了自己嗎
    與搖風相處的點點滴滴,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花雅腦海中一一掠過。
    安然無憂時,他陪着自己一起嬉鬧;遇到危險時,他總要沖在自己面前;多少次他為自己治療傷痛;多少個凄冷的夜裏,縱容着自己擁他取暖……
    想的越多,心裏的愧疚與心疼也就愈發濃重,接二連三的打擊,終于讓花雅腦海裏那根緊繃的弦一下斷掉了。
    “啊——”他雙手抱着腦袋,膝蓋一彎跪進了雪地裏,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嘶吼。
    那般悲恸的模樣,簡直恍若一頭失侶的野獸,讓看見的人不由心驚。
    白坼生起初有些呆,等見他抱着腦袋不要命的往身後堅硬冰冷的白木上撞,一時心下大駭,手忙腳亂的上去拉人: “衍歸……你,你怎麽了,你這是幹什麽……停下,快停下啊!”
    白坼生拉了幾下,反倒被對方一揮手甩出老遠,等他再爬起來的時候,花雅竟是一個用力,将那百年一枯榮的老樹,撞的連根拔起了,而那白淨的額頭,已然是血肉模糊。
    白坼生見狀,頓時心如刀絞,他心知自己攔不住對方,幹脆一咬牙,拖着殘破的身體往內宮跑去。
    在他帶着歸無夢趕來時,遠遠看見樹林上空一股銀光大盛,沖擊的宮中結界都搖搖欲墜。
    可等他們靠近了,卻只見那原本癫狂的人,已經昏迷了過去。
    花雅仰躺着身體,半個身子都淹在積雪裏,一頭青絲淩亂如雜草,胡亂的遮蓋在臉上,露出來的肌膚血肉淋漓,幾乎瞧不出本來面貌,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的,看起來狼狽至極。
    白坼生驚叫了一聲,匆忙的跑過去查看,誰知他手剛一伸出去,就被一把攥在了半空。
    那看似沉睡的人,倏地睜開了雙眼,眼底寒芒如劍,一雙清冷的瞳仁,竟是恍若月光般的銀白!
    攝人心魄,又冷豔無雙。
    “衍……你,你沒事吧”想到這人先前不讓他喚自己“衍歸”的話,白坼生匆忙改了口。
    花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而後厭惡的将人甩開,從地上站了起來。
    花雅擡眸,那深邃幽冷的目光,落在歸無夢的身上。
    “歸無夢”無波無瀾的一聲輕喚,恍若跨越了千年的沉鐘,敲在這雪原之主的心頭上,竟是讓她渾身都為之一陣顫栗。
    “這聲音,還有這雙銀眸……”歸無夢愣了半晌,随即面色驟變,竟是蹭的一聲,雙膝落地跪了下來, “堕天龍尊!”
    白坼生看着眼前一幕,簡直不敢置信,那句“堕天龍尊”在腦海裏回蕩了許久,方才分解出其中所包含的真意。
    “堕天龍尊,堕天龍尊……這個女人叫衍歸堕天龍尊!”
    花雅一步一步,朝着女人走去,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對方,恍如一個俯瞰着蒼生蝼蟻的天神,而後緩緩擡手,落在了對方的發頂。
    不見他如何用力,地上的人已經面色大變,疼到渾身都開始痙攣。
    數千年的漫長生命裏,她是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這樣的近。
    方才那一陣強烈的銀光,紅蓮也看見了,她帶着一幫宮侍急匆匆趕來,卻不想一靠近,竟然看見她們高高在上的宮主,匍匐在地,跪在了區區一個小輩的腳前。
    再靠近些,她便發現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看着女子痛苦到近乎猙獰的面色,紅蓮心下一驚,想也不想,拔出發間的玉簪便飛了上去。
    花雅甚至連頭也沒回,之一個揮袖,便将對方震出了十米開外。
    紅蓮傷及肺腑,落地時噴出一口鮮血,可下一秒,卻不顧自身安危,再一次爬了過來,她靠近了一些,跪在地上連連的磕頭,嘴裏不停的求饒道: “仙長手下留情,放了宮主,放了宮主吧,您要打要殺,都盡管沖紅蓮來!”
    眼前這人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憨實少年,紅蓮不知道他是誰,可卻能清晰的感覺到,這個人身上所爆發出來的無可匹敵的靈力,知道他若執意要取宮主性命,這裏定然無人可阻。
    花雅聽着女子苦苦的哀求,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手上動作竟果真停了一下,半晌,他冷哼一聲,收回了手。
    歸無夢頓時渾身一軟,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本座暫且留你一命,不過……”花雅頓了頓,淡淡掃過這飛雪玉樹,如夢似幻的絕美仙宮, “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本座定将你這飛雪宮夷為平地,讓你三千子民為他陪葬。”
    話音落下,高挑的男子化作一道銀色流光,于轉瞬之間,便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紅蓮見他走了,匆忙爬過去,将癱在地上的歸無夢抱入懷中: “宮主,宮主你還好嗎”
    歸無夢緩緩睜開雙眼: “死不了。”
    紅蓮道: “這是怎麽會事,那小公子,他……”
    方才那命玄一線的感覺,至今還讓歸無夢心有餘悸: “他是堕天龍尊的轉世,他的元靈覺醒了。”其實早在當日得知花雅的真實身份時,歸無夢就有些遲疑了,可一來蒼衍曾經救過她的命,二來她又想着花雅前塵盡忘,對自己造不成什麽威脅,可誰能想到,他竟在這個時候,突然被喚醒了記憶呢!
    雖然花雅方才所言不乏為怒極之下的狠話,可若是他真要血洗飛雪宮,那這世上,也的确無人可阻。
    萬年以上的修者,就算沒有肉身修為加持,僅是那強大的元靈,便足以毀天滅地了。
    白坼生在一旁聽了她的話,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他竟然,竟然是傳說中的萬獸之尊,而自己,竟……
    歸無夢淡淡撇了白坼生一眼,對紅蓮道: “将他送出去吧。”
    紅蓮輕應了一聲,然後吩咐了兩個宮侍,将白坼生送到了宮門口處。
    這結界本就是花雅設下,所以他自然不會被其制約,一路出了飛雪宮,他順着血契的指引,回到了堕天峰上。
    及至飛湍洞外,他捏了一個訣,踏過水簾,穿過結界,一路都暢通無阻,不想剛站定身子,卻突然蹿出一個身穿青色布衫的少年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你,你是怎麽進來的”月樞警惕的看着花雅,拔高了聲音問道。
    腦海裏的記憶量太過龐大,以至于花雅費了好一番時間,才想起對方是誰,他緩了幾分面色,問道: “搖風呢,他可還好”
    月樞一聽這話,突然就紅了眼眶,當即也顧不上去想這人到究竟是如何得知公子下落,又是如何進入此境的。
    他杵在那裏滿臉的哀色,半晌才磕磕絆絆的說: “公子他,他不好……很不好!”
    花雅聞言,心下頓時一沉,當即懶得在與對方糾纏,身形一晃,便往秘境深處掠去。
    藍天白雲下,身着白衣的男子,身形虛弱的倚靠在一株扶桑木下,他微微低垂着腦袋,從花雅的角度看去,那身子單薄的仿佛一陣風便能吹散似的。
    一縷幹枯灰白的長發從肩頭滑落,擋住了他半張臉,讓人瞧不清那面上的神情,他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落在青蔥的草地上,有幾只小兔子圍繞在他的身側,不停的用小。舌。舔。舐着他那纖細而蒼白的指尖,但是坐在那裏的男子,卻從始至終的無動于衷,仿佛就連動一動手指,掀一掀眼皮的力氣也沒有。
    花雅看的心下發緊,半晌,方才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過去,只是張了張口,卻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許是他沉默的時間太長,靠在樹下的男子終于有了反應: “月樞啊,有什麽事情嗎”
    搖風開口,聲音輕的像是一陣風。
    “……是我!”花雅的心,一時抽痛的厲害,他開口,聲音也不自覺壓的很低,仿佛害怕自己一大聲,就會将這脆弱的身軀蕩碎了一般。
    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讓搖風渾身一震,但是很快,他又平靜了下來,甚至連頭都不曾擡起。
    花雅聽見耳畔傳來一聲恍若嘆息般的輕哂,心下一時有些遲疑,想了想,他掀了身上布衫的衣擺,單膝跪在地上,然後用一只手,緩緩擡起了男子的臉。
    當那張臉暴露在陽光下時,花雅終于看清了。
    原本清隽溫文的面容,雙頰微微凹陷下去,一雙眼睛暗淡無神,再配上那蒼白到幾乎看不見半分血色的皮膚與一頭斑駁銀發,簡直憔悴的讓人心驚。
    搖風也不知道反抗,甚至帶了幾分順從,頭頂灼灼的驕陽照進他眼睛裏,刺的他眸中瞬間泛起了層生理性的水霧。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過一會兒方才睜開,當他看見花雅額頭斑駁的血跡時候,沒有波瀾的一張臉上,終于産生了幾許裂紋。
    他動作凝滞的擡起一只手,想要觸碰花雅的額頭,卻又似乎怕弄疼了他,故而最後只是不尴不尬的懸在半空,問道, “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弄的”
    “本座無礙。”花雅一把握住他的手,然後用另一手去擦他眼角低落的淚花。
    搖風眸中含着擔心,但在接觸到花雅眼裏的溫柔與心疼時,卻是忍不住露出一抹眷戀而滿足的笑意。
    花雅看見那笑容,頓覺心中一陣苦澀難言: “你在笑什麽”
    搖風癡癡的看着他,半晌悠悠說道: “好真實的夢,真想,真想再也不要醒來了,若能一直這般下去……就好了!”
    花雅恍惚意識到什麽,落在他清瘦面容之上的手為之一頓,而後定定道: “這不是夢,本座就在你的身邊。”難怪,難怪他看見自己時,會表現的那般平靜,卻原來是以為自己只是在做夢嗎
    這麽想着,花雅頓覺整顆心都糾。
    曾經千萬年的歲月裏,他都過波瀾不驚,一顆心從不曾為了什麽人,什麽事情而起伏過,可是此刻,他卻為了一個男子,甚至是他一手練就的一柄靈器,而心疼至此。
    花雅身子微微前傾,然後一伸手,将那單薄的身子,緊緊抱入了懷中。
    搖風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暖,與那平穩而有力的心跳,終于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動了動身子,從花雅胸膛間擡起頭來,便直直的撞進了那雙幾能讓天地日月都黯然失色的銀眸之中。
    “您的眼睛……”此時此刻,他的心思全被那雙銀眸吸引,甚至沒有去想這人到底是如何進來的。
    花雅摸了摸他如霜的發絲,旋而面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答非所問一般的說: “本座的小搖風,已經長得這樣大了!”
    搖風聽見那個稱呼,心頭猛然一震,心中原本的疑惑,于瞬間撥開了雲霧。
    ——這世上,會這樣般喚自己的,只有那一人。
    “尊上,您,您……”事實太過匪夷所思,以至于讓他簡直不敢置信。
    “是我。”花雅輕聲道, “本座回來了。”
    搖風聞言,一時巨大的喜悅蔓上心頭,他面上神情幾經變幻,也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到最後,那蒼白的容顏,竟是染上幾分薄紅,看着倒也有了幾分生機。
    花雅依舊抓着他手,與此同時,不動聲色的為他探查了一番身體狀況。
    而事實,顯然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
    那随着年歲而愈發英朗的眉宇,漸漸的越皺越深,良久,花雅嘆了一口氣: “癡兒啊,你又何至于此”
    搖風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低聲說道: “是尊上賦予了我存于這世間的意義,搖風做的這一切,都不算什麽,都是我自願的。”
    花雅抱着搖風身子的手緊幾分,左手掌心貼着搖風的後心,将一股磅礴的靈力,緩慢而源源不絕的灌入他的體內。
    搖風感受到了那溫暖的氣息,短暫的沉迷之後,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不要,尊上,別白費功夫了!”
    “本座不會讓你有事。”花雅眼神沉了沉,道, “這世上,還沒有本座想辦而辦不到的事!”
    搖風聽他這樣的言辭,卻并不覺得猖狂之類,可他更明白,自己如今的狀态,即便真的有救,必然也非一朝一夕,而他不願再讓他如此奔波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道: “尊上,您放開搖風吧。”
    花雅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卻并未依言将他放開,只是道: “怎麽了,可是身上難受”
    搖風搖了搖頭,道: “這樣,不合規矩,搖風……”
    “規矩……什麽規矩”花雅想了想,半晌,面上閃過一抹然。
    只是下一秒,他卻突然傾身輕捏起搖風的下颌,一把穩上了對方的唇。
    他的動作霸道而強勢,卻又透着股讓人癡迷的溫柔,搖風起初是心驚,但是很快,便臉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花雅細細的品嘗着懷中之人的每一分滋味,直到搖風呼吸都紊亂了,方才緩緩将他放開,而後用那雙深邃的銀眸定定的注釋着搖風, “你喜歡本座,是嗎”
    “搖風……搖風不敢!”
    花雅逼視着對方: “是不敢喜歡,還是不喜歡”
    搖風被他看的簡直招架不住,卻又無法低下頭,最後幹脆顫抖着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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