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獨自回到酒店房間，溫如緋默默脫下風衣外套，挂上衣架時順手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紙條。
她手指捏着紙條一角，在沙發前緩慢坐下時，目光始終未從紙條上移開過。
距離拿到這張紙條已過去整整一天時間，盡管這張紙條始終被揣于她口袋中，好在這一天下來，也始終被她保存完好，仍舊嶄新，不見四角任何褶皺。
這張便簽，由淩暮色早晨時塞來給她，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看淩暮色寫在上方的內容。
其實，也有些舍不得看。
終于，等到萬籁俱寂時，溫如緋攥着這張紙，指尖輕微發着顫，還是下定了決心，目光一字一頓去看那些幾乎力透紙背的黑色字體。
總字數實際算不上很多，她卻看了很長很長時間。
淩暮色寫字很用力，這是她一直知道的，同樣被她歸于獨屬于淩暮色的一種可愛，只是此刻，她覆在便簽背面的指腹，觸碰到那一個個凸出的痕跡時，她心中卻五味雜陳。
第二遍将手中這張紙上的內容認真重看一遍，她拿來茶幾更遠處放置着的那本書，順着書簽打開至今日已讀到的那一頁，将紙條小心翼翼放入，貼近書脊處。
合上書，便簽紙便被平整夾在其中，被她完好地收起，又放回原處。
随後她起身，去洗了個熱水澡，在這個夜晚早早睡下。
也并未遺忘，在入睡前與淩暮色說一聲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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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三室一家》劇組，一切似也重歸寧靜。
次日一早，淩暮色跟随着生物鐘自然醒來，睜眼看向昏暗一片的天花板。
她正要翻身下床，下意識以為要起來繼續去錄制節目，卻在指尖摸向放于床頭櫃上的手機時，忽地頓住，随即猛然驚醒，這才恍悟過來，自己已不在節目組安排的那家酒店裏。
此刻，她正在劇組酒店裏，而今日的一切行程一切安排，也都與節目無關。
淩暮色無奈搖了搖頭，一把抄起手機，取來先看了一眼時間，面部解鎖屏幕，習慣性點開微信。
她笑自己昨夜思路分明尚且清晰，對次日需要做些什麽十分清晰，待時間快進來到今日，她身上有一部分卻顯然還未适應。
不過當下也已明了，微信列表裏空空如也，遞給她一條信息——時間尚早，如緋應是還沒有醒來。
給對方發去一句早安，淩暮色下了床，在房裏收拾整理一番，與劉天春她們前往劇組。
《三室一家》講述親情故事，拍攝地點大部分時間在居民樓裏，淩暮色和其他幾位演員住在這附近一座影視基地內的酒店裏，自行乘車前往拍攝地點。
她們在影視基地內也搭建了幾個常用的景，另有一部分時間會直接在這裏進行拍攝。
來到劇組，兩日未見，淩暮色熱情與劇組的人打着招呼，迅速進入狀态。
導演白鯨再見淩暮色時，神色一如既往平淡，沒有寒暄沒有言語，只對她輕輕颔首，轉身又去做自己的事。
淩暮色也習以為常，知道白導性子便是如此，對誰态度都淡淡的，無論高興抑或惱怒，情緒都不會表露得太過明顯。
其實劇組不少人都懼怕她這種性格，最怕她內心已氣得恨不得直接一把掐死他們，表面卻又讓人摸不明白，這便顯得有些陰陽怪氣般詭異。
淩暮色倒是不懼，每一場每一幕戲她都盡全力去完成，若有問題白導也都會直接提出，都是直言，不會兜任何圈子。
從早上八點開始，《三室》劇組一直拍到下午一點多時才終于停下來休息，由工作人員分發盒飯。
所有演員在組裏都沒有專屬于自己的一塊休息區域，休息時就在自己房車裏，或是在進行拍攝的居所裏随便找一處位置暫時休息。
淩暮色就喜歡坐在客廳沙發上，靠近扶手的那處區域就是她常待的角落，她就坐在那裏看看劇本背背臺詞，偶爾也閉眼小憩片刻，給她十分鐘閉目養神的時間差不多也已足夠。
今日淩暮色又在沙發上吃午飯，只坐沙發三分之一處，前傾着上半身，伏着身子在茶幾上吃完了這頓午飯。
安娜就坐在她身側，第一時間替她将餐盒取走，她身邊因此很快又冷清下來，餘下她一人。
等到安娜再返回時，一眼看見坐在那裏她正垂頭在手機上默默打字。
安娜鬥膽猜測一下，淩姐是在和溫如緋聊天吧。
第二期節目錄制途中，她也發覺了那個異常明顯的問題，她免不了也會去想，是不是淩姐記憶恢複了。
但她首先得去看劉天春臉色，天春姐不提，她自然也将好奇和疑惑壓回至心底，盡管心中奇癢無比，但還是等淩姐自己主動提起來的時候，又或者等一個她們三個人都在場，由天春姐将話題引出的時候吧。
時間已接近兩點，兩點半時她将開始下一場戲的拍攝，休息時間不算長，但也夠她與溫如緋聊上兩句。
一上午加上中午的時間沒有動過手機，打開微信時，淩暮色先看到了盧雲的消息。
溫如緋是她置頂，兩個人同樣也有未讀信息提示，奈何盧雲消息一發便是一連串，頭像又是惹眼的鮮豔七彩色，實在引人矚目。
淩暮色笑了笑，先點入與盧雲的聊天界面，查看盧雲又與自己分享了什麽趣事。
她們六人有個小群，但似乎那個群沒什麽動靜，不知大家是忘了有這個群的存在，還是不習慣在群裏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聊天。
但真正的答案其實是，盧雲顧忌自己發消息太頻繁，廢話多過正經話，發到群裏只怕會打擾到容嘉麗與溫如緋這兩位話最少，平日裏最為沉默的群友，索性還是将消息分別私發給範黎與淩暮色。
沒什麽大事，都是盧雲早上在劇組的所見所聞，她們劇組氛圍極好，似乎每天都過得很歡樂，現在她那邊聽到些什麽樂事，也會分享給淩暮色與範黎，誰都不會落下。
淩暮色回想起自己在節目錄制之前，和盧雲哪有那麽多話可以聊，要聊也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等到合作結束便也結束了，都已成為雙方彼此曾經的同事，僅此而已。
誰又會想到，這一次的節目錄制又将兩個人重新聚集在一起，兩個人的聊天頻率也比從前高出不少。
無論以後如何，至少她們現在也算是朋友了。
淩暮色沒有太多想法，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回複完盧雲，她又點進與溫如緋的聊天。
溫如緋很早就回應了她的那句早安，也與她分享了另一件事——《她殺》這本原著她今日上午已全部看完，不敢說已完全看得透徹，至少對于劇本內容，也增了不少新理解。
她無法對淩暮色進行劇透，只說自己越發期待那樣一個角色。
即将進組，拍攝期兩個月，預計明年上半年上映，淩暮色也期待着溫如緋的演繹，以及這部劇最終呈現出的效果。
她不與溫如緋提一句期待，心中對于溫如緋，對于劇的期待卻只多不少。
【緋】：你呢，一切順利嗎，和白導合作感覺怎麽樣？
【暮小懶】：非常順利，漸入佳境，合作愉快。
淩暮色聽不到溫如緋在屏幕那端忽然響起的極輕笑聲，也不會知道這一秒溫如緋想到了什麽。
【緋】：好，明天也是拍一整天嗎？
【暮小懶】：是啊，明天還是一整天，早上八點到晚上十點多。
【暮小懶】：你呢，有什麽安排？
【緋】：算是最後兩天假期，大概就是待在家繼續看劇本吧，沒什麽其他安排。
得知溫如緋接下來的行程後，淩暮色與她很快也暫時結束了聊天。
“安娜，過來一下。”
午休時間差不多了，淩暮色從沙發前起身，回頭輕輕拍去沙發布料上的皺褶。
看見安娜時，她輕聲呼喚對方靠近，等對方走到她面前，認真聽她說話時，她才繼續說下去，“你去書店幫我買本書。”
安娜好奇，不知道淩暮色怎麽突然想買書了，當然更讓她好奇的還是書的類型，“淩姐，書名是？”
“《她殺》，女字旁的她，作者叫靜音紫。”
光是聽到這個名字，安娜已頓覺自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并且情不自禁開始思考起這樣幾個問題——她殺了誰？最後她的結局又是什麽樣的，被判了死刑，還是逍遙法外？
從安娜外露的表情中，淩暮色便已差不多讀懂她的想法。
不等安娜問起，她已解釋道：“是本懸疑小說，我也想知道書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所以買一本回來看。”
安娜點點頭，準備出門，“知道了淩姐，我去看看這附近哪裏有書店。”
作為淩暮色的助理，平時淩暮色在拍戲時她确實也沒什麽事，大多數時候也就是站在一旁觀察淩暮色拍攝，于是她其實巴不得淩暮色給自己多安排點事做，無論是什麽事，去外面跑一跑，買點吃的用的回來都是事兒。
目送安娜背影遠去，淩暮色也重新投身午後的拍攝中去。
這部劇盡管大部分都是在角色的家中進行拍攝，沒什麽風吹日曬的鏡頭需要，看起來演員們相對輕松，無需四處跑，但要演繹起來，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最難演的，反而是生活裏的人，該如何不依靠演戲的“演”，該如何将自己真正融進生活裏，這些都是在拿到這個劇本時，淩暮色便要去考慮的問題。
剛開拍那一周裏，沒有她戲份時，她就會默默站在一邊觀察其他演員是如何演繹的，這也是一種學習過程，那兩位在戲中飾演她父母，還有那位飾演她姐姐的老師，也引發她對于“演戲”這件事的新思考。
晚上下了戲，坐在回程的車上，淩暮色腿上放着那本嶄新到還未撕開封膜的書。
劉天春坐在她身側，一眼看到了這本書。
實際上車之前她就看見過這本書，當時倒是沒能看清封面，不過現在，她也借着昏暗燈光隐隐看到了封面上印着的書名。
她不似安娜那樣對這本書完全沒有了解，對改編劇更是一無所知，但至少有一點她是明晰的——溫如緋新片與之同名，根本小說改編。
因此，也無需去問淩暮色買這本書做什麽，這是句廢話，買書自然是為了閱讀，而那句為什麽偏偏選擇買這本書，其實也已不必多問。
她只問：“現在看，不怕之後劇播出了看的時候被劇透？這應該是部懸疑劇吧？”
車廂內的寂靜被劉天春突然之間的開口打破，淩暮色明白她的意思，反應并不大，倒是坐于後排的安娜一頭霧水，起初并未理解她在說什麽，什麽劇，什麽劇透。
“我也有點擔心這個。”淩暮色偏頭看了劉天春一眼，輕擰着眉心，看起來确實有幾分糾結，“硬要說的話，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我能比那些沒看過原著的觀衆提前了解劇情。”
經由淩暮色這樣一說，安娜忽然開竅，大概也明白劉天春與淩暮色之間是什麽意思了，她繼續“豎直耳朵”聽着，生怕錯過任何一絲有用信息。
淩暮色收回看向劉天春的目光，落回手中那本書上，指尖在薄膜上輕輕摩挲兩下，又說：“不過，我也是想提前先去了解如緋那個人物。”
安娜有些驚訝，她不會想到，在這樣一個完全與溫如緋無關的空間內，自己竟能聽到這個名字，她稍稍捋了一下這兩個人剛才的所有對話內容，很快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應該是溫如緋演了一部小說改編的影視劇，淩姐特意買來原著準備把故事內容先看了。
這麽說來，事實應該也正如她所猜測的那樣，淩姐回想起來什麽，回想起了她與溫如緋的從前。
這當然是一樁好事，如此一來，淩姐在與溫如緋錄制節目時也就方便了太多，不必擔心不熟以及分手的情況被一個不注意透露出去。
不對……她們之前不是分手了嗎？
那現在記憶恢複的同時，？
這是安娜的猜測，不過她知道事實肯定也大差不差了，否則這本書不會出現在這裏，淩姐也沒有必要去追劇與閱覽原著。
對于淩暮色的說法，劉天春也沒什麽好再回複的了，想看就去就看吧，随淩暮色如何，這都是她的自由。
進行拍攝的居民樓距離淩暮色酒店不遠，車程一刻鐘左右。
淩暮色沒有想過今天就開始看手中這本書，從溫如緋進組到殺青，再到劇在平臺上播出，留給她的時間非常充裕，之後的日子裏她可以每天看一部分，慢慢去看，也可以邊看邊與溫如緋交流想法，就如往常一樣。
往常……
淩暮色頓了頓，默念着這兩個字。
就在剛才，這“往常”二字自然而然就在她腦海中浮現了，她并沒有提前去想去記，它出現得如此自然順暢，就仿佛她對自己與溫如緋之間那些“往常”如此清晰一樣。
其實啊，能憶起來的那一部分內容還少得可憐，大部分位置仍是灰暗一片，不見半點光亮。
忽然之間，她猛地想起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也迫使她怔住了。
不過很快，她便暫時将這個問題抛在了腦後，提醒自己先不要去多想，總有辦法，老天不會對她們那麽差，不會真讓她永久失去那些記憶。
将書上的塑料膜先撕開扯下，卷為一團扔入垃圾桶內，淩暮色認真看完腰封上那段引言，又翻轉書，去看背面那幾段推薦評語。
共有四個人寫了評語，淩暮色一段段認真看完，也分別看到推薦人的身份與名字，都是她聽過卻并不熟悉的名字。
直到她在最後一段後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白鯨。
顯然不是重名，因為白鯨前方标注上了她“著名導演”這一層身份。
白鯨與本書作者靜音紫認識，這着實給了淩暮色一個小驚喜，倘若她沒有記錯，靜音紫既是原著作者，同時也是即将開拍的劇版的總編劇。
淩暮色不由笑了笑，既感嘆這個世界的小，也深切認為這便是生活的趣味性之一。
随後，她将書輕放在茶幾上，又向前推了推，讓它最終停留在透明茶幾的正中位置上。
只兩種顏色，大片的白與絲絲縷縷的紅構成的封面簡約中又透出一分詭異與壓抑，淩暮色對于這本書的興趣越發高漲。
分明還未翻開過書，還未真正去了解書裏所寫的內容，對書裏的角色有一定認知，她仿佛卻已先看到，如緋飾演的那個人物才，正在不斷燃燒着的火焰裏跳着舞。
——在火光裏起舞的她，究竟是向死以求新生，還是徹底走向毀滅，此後萬劫不複，打開這本書，我想你會找到這個答案。
這也正是白鯨寫的評語內容，淩暮色恍惚之中展開聯想，不自覺被帶入其間。
如緋拿到這樣一個極具挑戰性的角色，那種亢奮感也在淩暮色心中油然而生，如野草蔓延滋長，一發不可收拾。
并且，這種感覺讓她莫名熟悉，想來以前，她一定也曾像現在這樣為拿到某一角色，出演某一劇的如緋而興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