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浙省企業家年會在杭城召開, 省政府給省裏的優秀企業家搭建了一個溝通互鑒、開展商業機會的官方平臺，浙省電視臺作為官方媒體，自然要參與其中。
陳姝原本不負責這塊兒的工作, 企業家年會是商業板塊, 而陳姝目前在社會板塊工作。年會當天，負責企業家年會的小組人員不夠，臨時抽調了陳姝來救場。
陳姝到的時候，宴會大廳正在開展酒會。
陳姝找到帶隊老師, 領了器材, 在不妨礙到他人的角落裏架好攝像機, 開始工作。
她拍下企業家們觥籌交錯友好洽談的畫面，鏡頭從左到右推進, 滑過某個畫面時她忽然愣了下, 立刻往回看。
放大。
宋清明也參加了這次年會，他身着深酒紅色的商務西裝, 旁邊有一個身材曼妙的年輕女人正挽着他的手臂。
這是商務酒會, 企業家身邊有女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們的女伴并不一定是生活上的女伴，可能只是秘書、朋友或合作夥伴。
但宋清明身邊的這位女伴不一樣。
因為宋清明牽着她的手，跟別人交談時手指還摩梭了下那女人的手背。兩個人的關系似乎很親密。
這已經超過了好友或者上司與下屬之間的分寸感。
她低頭給宋致發了條消息過去, 詢問宋清明身邊是否有親戚家的女生跟他一起工作。
宋致回複說沒有。
宋致敏銳感覺到不對勁, 他問：發生什麽事了？
宋致将宋清明和一個年輕女人走得很近的事情據實以告。
收到宋致要過來的消息，陳姝關了手機, 打算在等宋致的同時繼續留意着宋清明和那女人。
酒會結束, 企業家們各自坐上專車離開宴會廳。
陳姝忙收好設備, 托同事帶回臺裏。她在人群中低着頭，隔着一段距離, 跟在宋清明身後。
她親眼看着宋清明摟着那女人的腰，和朋友們道別後走進一樓酒店大廳，向前臺開了一張酒店房卡。
只有一張房卡。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個她喊了七年“爸”的男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背叛了她媽。他甚至回杭城都沒有跟他們家裏說過，姜姚女士估計還在等他什麽時候從隔壁城市回家。
陳姝為姜姚憤怒。
她快步上前，走到宋清明身邊，喊了一聲：“爸。”
宋清明正在收房卡，聽到聲音擡頭看到她，似乎被吓了一跳，過了兩秒後倏地放開了牽着女伴的手。
女伴挑了挑眉，看向陳姝，又看了看宋清明。
“萱萱你先上去。”宋清明将房卡遞給那女人。女人點點頭，猶豫了下，又跟陳姝說了聲嗨才轉身離開。
陳姝沒有心情回應她的招呼。她現在對眼前的狀況一無所知，但是不論宋清明有家室這事那女人是否知情，陳姝都不能和平心面對她。
“姝姝，不是你想的那樣。”宋清明看出來陳姝臉上壓着怒火的神色，他嘆了口氣，說：“這事有點複雜，我回家說吧，也是時候跟你們說清楚了。”
陳姝忍耐了好一會兒，才跟着宋清明走出去。
宋致來到酒店樓下，看到宋清明和陳姝一前一後走出來。宋清明經過他，拍了拍他肩膀，“先回家，回家說，爸沒有做對不起這個家的事情。”
陳姝坐上了宋致的車，宋清明則讓他的司機載他跟車。
回到景勝庭園，姜姚站在院子裏接他們，和宋清明點點頭，看表情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麽。
陳姝眉頭緊皺，感到十分怪異和不踏實。
“姝姝，來。”姜姚摟住陳姝的後背，同時另一只手拉着宋致，帶他倆回屋，也招呼宋清明，“進屋坐。”
一家四口人圍坐在沙發上。
姜姚拿出一份協議，攤開在茶幾上。
陳姝撩眼看過去，那上面是白紙黑字的離婚協議，署名是姜姚和宋清明，日期是三年前。
“姝姝，阿致，我和清明其實三年前就離婚了。”姜姚看看陳姝，又看看宋致，生怕兩個孩子太受打擊，“我們是和平分手，婚後一起生活過，發現不合适之後才分開。”
陳姝不解，“為什麽不合适了？”
明明之前他們那麽幸福過。陳姝還記得她高考後從蘇城回杭城那一天，姜姚與她的那次談心。那天，姜姚看起來多麽的幸福，幸福到讓陳姝想要為了維護這份幸福所以決定抛下宋致。
姜姚笑了下，摸摸陳姝的腦袋，“你怎麽還是像孩子一樣。接觸後發現不合适很正常啊，分手也不是只有你們年輕人才會做的事情。當一段感情累多過于快樂的時候，有人選擇互相為彼此改變，也有人選擇分手。”
“我們都沒有原則性犯錯，只是感受不到一開始在一起的感情了。而且我們都很忙，所以我們都沒有選擇為了對方去改變自己。”
宋清明雙手交叉在膝蓋上，一個坐着俯身傾聽的動作。他點頭，說：“我們沒有互相虧欠，已經選擇做回了朋友。”
宋致忽然開口，啞聲問：“為什麽三年前不告訴我們？”
他壓抑着愠意，紅着眼眶看向宋清明，“如果姝姝沒有發現，你們就打算一直瞞着，什麽都不說？”
宋清明心裏咯噔一聲，他是頭一回看到宋致紅了眼。從小到大，除了白芷離開那次，宋致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哭過。
宋清明看了眼姜姚，沉默了。
姜姚開口：“對你們隐瞞離婚這事是我提的。姝姝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還算負責任的爸爸，我不想讓姝姝感到失望。我也覺得我們這個家挺好，只要不給你們看這一紙離婚協議，這個家還能是家。阿致，這些年來，你已經是我兒子了。姝姝也很喜歡你這個哥哥，我不想讓她沒有爸，又沒有哥。”
人年紀上去後，對真摯的感情越來越珍視。姜姚她選擇和宋清明離婚，是對自己自由意志的尊重，而選擇用謊言來維持這個家，是對親情的無法割舍。
她以為她把什麽都考慮到了。
卻沒有看到因為她的愛情而忍痛抛下宋致的陳姝，以及在煎熬中等待了七年的宋致。
七年前的他們為父母選擇分手的意義是讓父母真真實實地愛一場，分手至少還是有意義的。
但姜姚和宋清明離婚後的這三年，宋致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如果三年前姜姚和宋清明就跟他們坦白，那麽他肯定會不顧一切去找回陳姝。
他被浪費了三年。
人生能有幾個三年？
“姜姨，爸，我不想當哥。”宋致低聲說。
姜姚沒明白，“什麽？”
宋致忽然起身，撲通一聲跪在姜姚面前。
姜姚不知所措，“阿致，你幹什麽？是我對不起你們，你怎麽跪下了！”
陳姝也起身，跪在宋致身旁。
一個亂還不夠，還來一個陳姝。宋清明連忙去拉陳姝，“姝姝你這是做什麽。”
姜姚卻看到兩人緊挨着的手臂與褲子，忽然有個荒誕的想法從腦海裏飄過。
姜姚扶住沙發把手：“你、你們……”
宋致握住了陳姝放在膝蓋上的手，十指相扣。
這下，父母倆都呆住了。
宋致擡頭看向兩位長輩，臉上竟然是松快的淡笑，“爸，姜姨，謝謝你們今晚選擇跟我們坦白。現在橫亘在我和姝姝之間的再也不是親情倫理了，只是普通人會遇到的阻礙。”
陳姝低着頭不敢去看姜姚和宋清明的反應，卻也忍不住翹起嘴角。
兜兜轉轉，她和宋致變成了最平常的情侶——這是她曾經想都不想幹的事情。
宋清明走到陽臺邊，抽出煙點上吸了一口後掐滅後回來問跪在地上的兩人，“什麽時候的事情？”
宋致說：“我八年前，姝姝是畢業回來工作後才願意跟我在一起。你要罵就罵我。”
宋清明還沒說什麽，姜姚卻狠狠灌了一口茶，盯着宋致：“敢情你這些年把我當媽一樣噓寒問暖卻從不喊我媽，是把我當丈母娘讨好的？”
宋致面色不變地“嗯”了一聲。
陳姝紅着耳朵，掐了他一下。
姜姚又灌了一口茶，問宋致：“你以為我和你爸會棒打鴛鴦？”
宋致耳廓動了動。從父母口中聽到“鴛鴦”這次，他覺得很好。他點點頭，又問：“姜姨，您能不棒打我們麽？”
姜姚：“我棒打了你們就會分手嗎？”
宋致将陳姝的手扣得更緊，看了陳姝一眼，從她眼裏看到堅定後他直視姜姚，說：“不會。就算你們沒離婚，我都已經打算一輩子偷藏着了，只要姝姝不扔下我。”
陳姝搖頭，低聲嘀咕：“我才不會不要你。”
宋清明目瞪口呆。
姜姚直接氣笑了，她深吸一口氣，“你們倆先從我眼前消失，我要緩緩。”
陳姝瞅着姜姚臉色，慫得很，“好的，媽。”
宋致說：“姜姨，速效救心丸在茶幾櫃從上往下數第二個抽屜裏。”
宋致拉陳姝起身，給她揉了揉膝蓋後就要帶陳姝出門。
宋清明不贊同地看姜姚一眼，擔心地喊住他們：“你們這麽晚能去哪？”
宋致頭也不回，“外公說如果你們容不下我們，他那邊可以住。”
宋清明：“……”
姜姚：“……”
看着早已出落得青年才俊的宋致和陳姝手牽着手走出院子，姜姚腦海裏浮現出兩人的少年模樣。那時的他們青澀稚嫩，在廈門的海邊牽手玩水。
那時的他們，有沒有對彼此心動？
姜姚覺得，她這個媽當得太失敗了。女兒和兒子因為她共處一個屋檐下，日久生情，她卻渾然不知，還被她耽誤了那麽多年。
她靠着沙發，嘆息着。
宋清明端了杯茶過來跟她放桌上的杯子碰了碰杯，“我們隐瞞離婚的事揭過去了。現在輪到倆孩子愧疚了，你還難受什麽？”
姜姚看着宋清明，欲言又止。
這麽不靠譜的人，她當年是怎麽看上的？
好愁，未來說不定還要和他當親家，真是愁死人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