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就此开始了他漫长的休假之路。

    席司宴对他的饮食起居制定了近乎苛刻的要求,并且是必须执行。陈默大多数时候都是顺从的,因为他知道那个真正无法从七层烂尾楼场景里逃脱的人,其实是席司宴。

    他曾经说他从不觉得看见过过去某些事,就代表那个他是他自己。

    可陈默知道,他其实将他自己深刻代入了进去。

    他会在夜半睡着时都紧抓他不放。

    会在他靠近某些边缘时,下意识紧张。

    会在看不见他的每个时刻,转身寻找。

    席司宴的头痛毛病,从元旦那天过后莫名其妙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爆炸的后遗症消失,还是一些别的刺激的原因,变得无从探寻。

    这一年是五年后他们重逢的第一年,直到陈默脸上苍白褪去,日子从冬到了初春,旧历也翻过了新年。

    陈默才终于回到公司坐班。

    开年第一天,早上八点,在电梯里就遇到不少同事。

    “陈总,新年过得好吗?”

    陈默笑笑点头:“挺好。”

    “我也觉得挺好。”旁边的同事是研发部的,接过话,“老大你这气色看着就不错。”

    陈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面对对方肯定的回答,陈默心想,确实,照席司宴那个养法气色不好才叫见鬼。

    一天六顿,顿顿不重样,吃药的同时,着重恢复营养以及改善长期食欲不振的毛病。

    加上他和席司宴的关系在两边属于半公开,过年的时候在席家住了一段,后来席司宴又陪着他又去外祖周家拜访。

    两家都有老太太,养生经验对比陈默这种从来只做表面功夫,半自我欺骗式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各方督促下,席司宴严格执行,陈默五年马不停蹄的生活慢了下了。

    好的休息,加上好的营养,连医生都说他可以恢复正常生活和饮食了。不然席司宴也不可能松口,放他开年就过来。

    电梯里人挤着人,上的人多了,陈默就慢慢退到了后面。

    前边不少声音嘀嘀咕咕的,认真听,就会发现说的事和陈默有关。

    “研发部陈总还没来上班吗?K总年前只说请假,为什么?”

    “我倒是听到点风声,好像是做了手术。”

    “手术?之前家里就起了火,你们说这陈

    总年纪轻轻的,也是挺多灾多难。”

    “谁说不是,我一朋友CM公司的,刚上班不到半年。年前那会儿,说他们全集团上下风声鹤唳的,老板心情差到爆炸。”说到这里,开始低笑,“你说会不会和咱们陈总有关?”

    “怎么就和陈总有关系了?”

    “你还不知道吗?之前就有传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这陈总养病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管,有人去找陈总做工作对接,说是中途他家保姆就开始送客了,说席总规定了时间。这不就是在同居。”

    最先和陈默一起待在电梯上的人,全都面露尴尬。

    还是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捅了说话的人的后背,谈论的人往后一看,脸色齐齐开始发红,不知所措。

    恰好电梯到了。

    陈默出了电梯,看等待在外没走,看样子是想道歉的几个人。

    先一步笑笑:“不走?打卡时间要过了。”

    “陈总。”有人说:“不好意思啊,我们道听途说,没别的……”

    “不算道听途说。”陈默打断,却没有进一步说明,保持笑意,“新的一年了,仰仗各位,工作加油。”

    陈默抬脚走了。

    身后。

    “天,没否认!”

    “闭嘴吧,本来早就是默认的事了,低调而已,你们非要在公共场合说,不够丢脸的。快走快走。”

    ……

    陈默刚到自己办公室。

    老K就进来了。

    “恢复得怎么样?”老K撑上他的桌子,打量他,“你家那位看得跟什么似的。搞得听见你胃出血我差点自裁谢罪我。还以为是过去五年把你虐待狠了,那会儿你给我大学那项目打工还算童工吧,让姓席的知道会不会扒了我皮?”

    陈默放下包,拉开椅子坐下,抬眼:“未满十六周岁才算童工。还有,他没你那么无聊,大清早不上班,来我这里闲扯。”

    “我就是感慨啊。”

    老K在他办公室四处张望,又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外边。

    开口说:“几年前谁能想到咱们能带着新锐走到今天,你还记得咱们第一个办公室环境特别不好吗?那电路老出问题。”

    陈默狐疑,“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好吧,是。”老K瞬间靠近,迅速:“咱们一期核心技术入围了国际最高人工智能科学技术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所以无论如何,说服席总,跟我一起出趟国!”

    陈默皱眉:“什么时候?”

    “下周。”

    “下周?”陈默想了想,“周五之前可以,之后不行。”

    老K松了口气,时间上不冲突。

    不过他还是问:“你周五有事啊?”

    “嗯,绥城一中五十周年校庆,我得回去一趟。”

    老K点点头,“哦,你和席总的定情之地,是该回去看看。”

    陈默:“……你闭嘴,我回去演讲的。”

    那天的周五,风和日丽。

    绥城一中好像还是老样子,春季不像聒噪蝉鸣的夏季,也不像冻得浸骨的冬天,温度适宜,学校里樱花秀美,木兰馥郁。

    老向向生泷不见多大变化。

    还是那副夹着三角尺,看起来严肃,实则细心的模样。

    赖主任站在台上,假发显得年轻不少,声音洪亮,苦口婆心。

    “这是一场特殊的聚会,更是我们一中收获祝福的日子……”

    台子底下,陈默偏头看坐在自己旁边,西装革履皮鞋一尘不染的人,满眼怀疑,“我们都是优秀毕业生,为什么偏偏你要去坐领导席?”

    席司宴看过来,挑眉,“没办法,席家捐款,我的身份是股东。”

    后面一排有人扒上两人的椅子,凑上来对着席司宴说:“说好一生一起走,谁先背叛谁是狗。我们这些人苦哈哈在上边跟唱京剧似的,你丫心安理得在下边拍巴掌。席狗,你果然变了!”

    席司宴回头看着飞回来的齐临,满眼嫌弃,“滚。”

    “默哥。”齐临立马转向他,“你为什么不能管管他,你心理平衡啊?”

    陈默今天穿得很休闲。

    棉麻衬衣宽松干净雪白,头发随意打理,让他在第一排,和一群毕业后都显成熟不少的人坐在一起格外显眼。

    陈默朝后侧头回复齐临:“人学校股东你没听见?我三好学生,害怕。”

    齐临做呕吐状,吐槽:“我发现你俩在一起时间久了,肠子一个色,都是黑的。”

    “说什么呢?”这时候老苟提着一大袋饮料过来。

    袋子直接拎到陈默面前示意他拿,“老向买的。今天看咱们这一届来的人还挺多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在绥城的人这么多。”

    陈默拿出一瓶绿色饮料。

    “有些外地赶回来的。齐临不就是。”

    齐临没什么正形靠着,申明:“我还真不是为了参加校庆,就是突然想

    起好几年没怎么回来了

    而且老席不是回国了吗?我怎么着也得回来凑凑热闹。”

    席司宴皱眉看他:“少拿我当借口。你到底怎么回事?又被人耍了?”

    “操。”齐临小声低骂

    复又抬头:“没什么

    不想玩儿了呗。还有你这人

    看破不说破行不行

    有劲没劲!陈默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复什么合……啊!席司宴

    君子动口不动手知不知道!”

    席司宴收回扔他饮料的手

    冷淡:“小声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失心疯了。”

    齐临一再被暴击

    差点吐血。

    转头就看见陈默刚拧开瓶盖的饮料被席司宴拿走了。

    席司宴:“别喝这个

    有色素。”

    然后转身给了陈默一瓶矿泉水。

    陈默在齐临看变态一样的目光中

    接过矿泉水

    仰头喝了一口。

    齐临摇摇头:“默哥

    你还记得自己曾是高中一霸吗?你这副被驯服

    让席狗当了爹的样子

    让我觉得自己三观都要碎了。”

    “是吗?”陈默点点头

    “你是不是失恋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没事

    理解。”

    齐临:“……”

    他闭嘴

    他活该!

    赖主任的讲话已经接近尾声。

    这几年联系不多

    但也没断。

    赖主任径直朝陈默所在的方向看来

    拿着话筒开口说:“接下来是优秀毕业生讲话环节。这上台的第一位

    大家估计不算陌生

    他近年来屡创佳绩

    深耕于智能科技技术领域

    他就是毕业于XX级

    现今Q大硕博连读

    新锐科技创始人之一的

    陈默!”

    这样的介绍

    并没有在一群每天经历着繁重课业的高中生群体当中引起什么反响。

    有反应的

    基本都是邀请回来的各界知名人士

    包括学校领导。

    直到陈默上台

    才在学生群里听见阵阵起哄和尖叫。

    老苟已经回到座位

    就在齐临旁边。

    看着台子上咦了声

    “陈默近视了?怎么还戴着眼镜

    上台前都没有。”

    那副银色细边框的眼镜

    在他今天这副看起来过分年轻的装扮上

    增添了几分成熟禁欲感。

    他自然走到讲话台前

    将演讲稿放在上面。

    开口的时候

    却没有看稿子。

    学校轻扬的风携带着他的声音

    清晰传出。

    “今天在来之前

    我有一份非常官方百度得来的演讲稿。不过有个人看了一遍

    说写这玩意儿的大概是某个语文老师用脚写的

    又臭又长。”

    一阵哄堂大笑。

    “最终我决定听从意见

    讲讲我心目中的一中……”

    随着台上的人侃侃而谈。

    底下兴奋的动静也越来越热闹。

    当年他们那一届的人凑在一起

    笑着说:“默哥还是那个默哥

    当年上台念检讨

    下边的蛐咕声就像今天一样。”

    “那你是没看见高考结束后那阵仗

    成堆的人在教学楼走廊大喊他名字

    那会儿都觉得他全市第一稳了。后来结果出来

    他被老向念狠了

    谁提跟谁急。”

    “那会儿你已经出国了吧老席

    可惜了

    ▽)

    是不是特遗憾自己没参加高考?”

    席司宴搭着腿坐着。

    眼睛始终盯着上面的人。

    听见那话后说:“是

    可惜了。”

    可惜的不是错过高考。

    而是错过了那一年的那个人。

    耀眼如陈默

    是尘土都不能掩埋的玉珠。

    他只要站在那儿

    无论命运几何

    千百次重逢

    注定爱上他的人就会有千百次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