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动心更糟糕的,是发觉自己对人动了心。陆屿行经此一趟蓦地开窍,跟商玦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始终找不准定位,分寸太难拿捏。

    坦白只有死路一条,陆屿行索性装作一切如常,连自己都欺骗。变化也有,他如今没办法跟商玦对视超过三秒,否则必定要露馅。

    两人相安无事地继续保持着和睦的邻里关系。步入五月,节日的五天小长假,到处都是锣鼓喧天办喜事的。林旭英的婚礼也在假期,葛志成特意从家乡赶来,婚礼前一天抵达A市,陆屿行去接的人。几年不见,在兄弟的大喜之日重逢,都感慨得说不出话。

    葛志成在林旭英预订的酒店里住,陆屿行当晚回了恒竹。

    商玦也收到了林旭英的婚礼请帖,附中高中部数学组的老师,但凡没有旅行计划的,都抽出空去参加。他跟陆屿行商量一番,索性连自己的车也懒得开了,就蹭陆屿行的副驾。

    婚礼当天,两人大早出门,在楼底下碰面,皆是一身裁剪得当的黑色礼服。少见对方穿这样的衣服,各自稀罕地把另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半晌。

    商玦穿得轻薄一些,说到底他跟林旭英只是同事关系,到地方就负责上桌吃饭,不必像陆屿行那样正式。西装外套并未系扣,内里就搭一件白色衬衫,锁骨露出一小片,瞧着很随性。

    抵达婚礼酒店,两人各自分开。陆屿行作为亲友去陪林旭英,商玦则是被数学组的几个老师拐走,在礼堂转过几圈后在筵席上落座。

    前来的女同事重新组了一桌,数学组的几位女老师也跟着跑了,商玦就跟几位上了年纪的小老头坐一起。

    他的年纪跟左右都差了一半,其中资历最深的甚至是校内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特级教师,商玦对长辈向来脾气软和,于是全程只有受调侃、挨欺负的命。

    起先话题还集中在教学相关,等新娘走完红毯,跟林旭英面对面讲完誓词、交换戒指,话题中心便转到林旭英身上。

    商玦预感再过几分钟,这几个老前辈就会唠起结婚生子相关,尤其那位特级教师为人较为传统,对时下流行的独身主义、丁克等一向持批评态度。商玦担心这把火最后烧到他身上,迅速给自己斟酒,接连下去几杯,之后就只负责微笑。

    反正今天用不着他开车。

    商玦喝了不少,略有些上脸,周边一圈都笃定他醉了。

    商玦高中时就会拿陈雪融的酒喝,酒量本就不错,工作后跟人应酬更练就一番千杯不倒的

    本事,此刻根本清醒得能做两套数学卷子。

    耳边清静下来,商玦安然地夹菜吃饭,偶然听一耳朵前后左右的八卦,便惬意地弯一弯唇角。

    傍晚所有宾客散场,陆屿行要晚一些才能出来。

    商玦就在酒店大厅坐着等人,给陆屿行发了条消息报上自己的位置,得到对方一句“好”后,就闭上眼睛打盹儿。

    忽地,他的膝盖被人碰了一下。

    商玦睁开眼,看到陆屿行俯着身,在用手轻拍他的膝盖。

    他动了动,往上坐了一点,躲开了对方轻柔的攻击。

    陆屿行看看商玦泛红的脸,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半蹲下来,皱着眉问他:“你是喝了多少?”

    商玦刚刚睡醒,加上酒劲作祟,人有点懒,就闭着嘴没吭声。他伸手搭住陆屿行的肩,撑着对方的肩膀起身,说:“回?”

    陆屿行:“……”

    商玦站得挺稳的,不过坐了太久起身的动作有点慢。陆屿行先入为主,怎么都觉得商玦醉醺醺的。

    “别人的婚礼,你凑什么热闹喝那么多?”他不放心地从后托住商玦的腰,感觉手底下的人后背僵直一瞬。

    商玦转过头,有点蒙圈地看着陆屿行,无奈解释:“……没喝醉。”

    陆屿行手一顿,默默把他松开了。

    但商玦走出迎宾门,意外地被脚下的鲜花门槛绊了一下。这是个实打实的意外,可落在陆屿行眼里,就是个实打实的醉汉在嘴硬说自己没喝醉。

    他叹了声气上前,拽紧商玦后腰的一块布料。

    商玦:“……”

    清醒的时候被绊了一跤,还是喝醉了神志不清不慎没走稳,商玦果断选择后者,再也没说自己还清醒着。

    他由着陆屿行抓着自己的衣服,就这么被一路护送到车上。

    回恒竹的路上,商玦望着前方车辆一盏盏红色的尾灯,安稳地坐在副驾驶上神游。

    许是收到别人婚礼的影响,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周围人结婚的情景,陆屿行迟早有一天也会。

    到那时候他再成天往人家家里跑就不大合适了,好像他是陆屿行遗落在外不成器的儿子。

    仗着自己此刻“醉汉”的身份,商玦偏过脑袋,肆无忌惮地注视着陆屿行的侧脸。

    被他直勾勾瞧了半天,陆屿行抿了抿唇,在等红灯时,终于忍无可忍抛下一句:“别看我。”

    商玦转开目光后,听到陆屿行又补充后半句:“我没

    办法专心开车。

    语气轻柔得仿佛是在安慰傻子。

    喝醉的人智商至少要降一半,陆屿行把商玦当小孩哄。

    商玦闻言怔了下,看着路边闪烁着流光的霓虹灯,好像真的被酒精麻痹,反应都变得迟钝。

    车子驶入恒竹,在车库停好熄火。商玦还在走神,陆屿行不跟他一个醉汉计较,帮他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就差直接把商玦从里头背出来了。

    把人送到七栋,陆屿行不放心商玦自己上去,怕他出电梯门的时候也被绊一跤。

    两人一同上楼,商玦刚摸出钥匙,还没往锁孔里塞,就被陆屿行一把夺过,仿佛笃定商玦对不准似的。

    垃圾桶早在听到脚步声时就蹲守在门内守候,等门开后在两人脚边撒欢地转了几圈。

    凑到商玦腿边嗅了嗅,闻到酒精味儿打了个喷嚏,开始的活泼劲儿散了大半,自行跑角落里玩去了。

    陆屿行拎着商玦的后领子把他推进门,说:“一身的酒味,狗都不愿意理你。

    ?)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没半点嫌弃。

    商玦挑了下眉,把衣领从陆屿行手里拽出来,转头正要让对方回去,却发觉陆屿行唇边挂着笑,表情很舒展,是平常不大会对人展露的神情。

    他盯着瞧了会儿,默默把催促对方回六栋的话咽了回去。

    被人当作醉汉的感觉其实还不错,犯傻、做蠢事都能轻易被原谅,平地摔都会被当作理所应当。

    获得“狗不理

    的评价后,商玦微微一笑,不顾两人半年来建立起的和睦邻里关系,上前抬手兜住陆屿行的脑袋,用力往自己脖子上按,糊了陆屿行一鼻子的酒味儿。

    几秒后他松开手,陆屿行满面通红地把头抬起来。

    “……

    使坏过后的商玦一时间看得傻眼,几乎以为对方的酒量差到吸一鼻子就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