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异动引来了各路人马的侧目，暗流涌动之下，函谷关的城门处每日都能看见许多气度非凡之辈。
“阿兄，三日后就是你的登基大典，如今咸阳城内名士豪绅集聚，阿兄觉得我们此时推出纸如何？”
嬴予嫚有些踟蹰不决，她知道纸是个利器，但她不知道这天底下掌握着书话语权的那一波人的反抗到底会有多激烈。这种事情，还是要让受过高等政治斗争教育的阿兄来参谋参谋。
她相信那些人会为轻便又便于书写的纸张着迷，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成品的墨家弟子。
但她也同样相信，那些人绝不会像奉行着“兼爱”，从平民中出来的墨家子弟一样，欣喜于见到纸张走进千家万户，为他们扫清愚昧。
扶苏拿过从各处城门暗探哪里传来的消息，饶有兴致地看着名录。
“相夫氏和邓陵氏都来了，看来是听说这段时间矩子他们的动作了。啧，儒家八派除了颜氏之儒也都有人进了咸阳，他们这一家如今也只孟氏之儒与荀氏之儒声明还算显赫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漆雕氏之儒也有些意思。”
扶苏指点着手中的名录，见嬴予嫚好奇地望向他，解释道，“漆雕氏之儒是儒家一支，他们这一派素有任侠之风，不好为官，颇有风骨。但也很少听闻闹出游侠儿那样扰乱一方的事情，行走各地，还帮了不少受欺压的黔首。因此，虽没有什么学说，在百家之间声名不显，却很得黔首爱戴。奥，对了还有传闻说当初墨子曾经跟随在漆雕开身边学习过一段时间。”
嬴予嫚眼睛一亮，和墨家有渊源啊——她好像嗅到了新的助手的力量！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觉得可以接触一二！”
“至于你担心的那些问题，不必想着委婉，他们想不到纸的造价如此低廉的，也绝不会察觉到咱们是想叫黔首都识字书的。”
扶苏有些感慨，怎么会想到呢？不知多少年了，诗礼之家代代相传，即便有孔子当年不问出身广收弟子，可儒家又有多少人，这天下又有多少出不起那两条肉干的人家，多少黔首从生来到死去，或许都不知道字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嬴予嫚沉默，她不知道的，几千年的历史凝结成几本书，她在学校是学不到那些隐于烟尘的悲凉旧事的，书中只写了孔子开启私学，汉朝改了察举制，有了太学，可是平民能学习，有晋身之阶是到了科举制，可即便是那个时候的寒门弟子也是有宅有田，吃喝不愁的。
随即，只听嬴予嫚恶狠狠地说道，“那我要想个办法，狠狠敲他们一笔，劫富济贫！”
扶苏赞同地点头，颇有些戚戚然，“是极，恰好国库也不甚充裕，近来要用钱财的地方还是极多的。”
皇帝家也不富裕呢！
还十分积极地给嬴予嫚出主意，“予予可以去找治粟内史大人，他最擅长经济之事了。咱们趁着各地学院建好之前，劫富济贫一波肥，刚好给学子们多发些笔墨纸砚。”
嬴予嫚摩拳擦掌地拉上离阳就杀去了治粟内史大人的府邸。
因为年纪还小，只能扼腕痛惜看着兄姊们去各郡县施展拳脚的离阳，这段时间俨然成了幼妹的秘书官，毕竟他看起来也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高大俊朗的一个公子往旁边一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而且兄妹两个自幼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配合起来也是默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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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粟内史大人今年已经是耳顺之年了，看起来还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先前嬴予嫚来找他拨款给墨家子弟，可没少被吹胡子瞪眼，丝毫不减当年舌战群臣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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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嬴予嫚眼疾手快前脚递了拜帖后脚就紧跟了进去，恐怕还进不去治粟内史的门。这段时间她和离阳二人属实从国库扒拉了不少东西走，对守了大半辈子国库的治粟内史大人来说无啻于挖他的肉了，可不是不待见这两位小主子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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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老大人是劳苦功高的老臣，不待见他们也没有分毫的私心，全然是守国库人的职业病，平等地不待见每一个想要花费国库的人。若是不聊起从国库扒拉东西，老大人对他们也是亲切和蔼极了，两人也只能哭笑不得地磨着嘴皮来讨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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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老大人，您今儿可不能撵我们走了，我们兄妹两个今儿可是来寻您做生意的，包管是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好生意！”离阳一看治粟内史耷拉着脸不待见他们的模样，连忙大声说道，语气中还有两分邀功的嘚瑟。
想他咸阳宫小霸王，何时受过别人的不待见，要不是阿兄和阿妹要办的都是大事，加上这老头子也不曾有什么坏心，他早就要受不了了，即便是这样，也早憋了一口气，今儿可算是能叫这个倔老头儿给他个好脸色了。
治粟内史老大人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两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实在很难相信出去的钱财还有回来的时候。
“长公主殿下，离阳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之所以问嬴予嫚，是因为邹老大人深知真正做主的，是这位前段时间刚封了明玺长公主的小公主。
朝中有传闻，新君是碍于始皇帝陛下对小公主的偏爱才越过中兄弟姊妹给幼妹册封，又有说是始皇帝陛下驾崩前不放心幼女，特意留了旨意。
也只有他们这些真正的君主近臣才知道，近来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诏令，咸阳城外花钱如流水的那几个小院，没有一处不包含着这位年幼的长公主的手笔。虽然不知为何新君对长公主如此纵容，可是他们如今这一批朝中老臣当初都是看着扶苏公子长大的，深信他不是胡来的人，这才愿意配合着给钱给人。
嬴予嫚揉脑袋，她都快忘了大兄还给她封了这么个拉风的封号。
大兄说阿父还在，他不能越过阿父给兄姊们晋封，但是她为大秦做了那么多事，得给个名正言顺插手朝政的身份，这才封了个长公主，位同君候，如今的大秦就多了一个封长公主者，可入朝议政的规定。
想她记忆里的长公主那都是翻云覆雨、拨弄朝野的厉害人物。就她，像个走马上任的基建工程总参谋，每天从脑子里扒拉出什么，就脑袋一拍地去找大兄，给一个潦草的计划，然后把东西交给大兄，搞得堂堂秦二世就好像是
她的后勤部一样。
“不过，也幸好有大兄在，要不然光是调拨人手，权衡各方利益就要烦掉我许多头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嬴予嫚在心中暗自庆幸，她真的是纯·不专业·技术岗，她和大兄两个人，一个搞技术，一个搞行政，配合地简直完美！
“老大人说笑了，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唬您老人家，自然是真的。()?()”
嬴予嫚神秘一笑，如是这般耳语了一阵，只见治粟内史老大人一双半眯着的老眼越睁越大，激动地面色通红，整个人透出一股子极昂扬的干劲。
离阳在一旁默默摸鼻子，想到阿妹给他安排的任务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救命呐！谁知道纨绔子弟怎么演？还是那种大手大脚爱炫耀的地主家傻儿子？阿妹说了这就是他这一个月在咸阳城的人设，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的？
没几天，咸阳城就不知从哪儿流传出一种神神秘秘的东西，得到的人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发现了。
不过人嘛，得了宝贝岂能锦衣夜行？少不得邀三两好友，共同赏鉴一二。
却原来，是那日之后，离阳先是邀请了当初在王家族学时认识的好友去咸阳最好的酒馆开了个赏宝会，邀请人的时候又“一不小心()?()”
露出了自己想找人炫耀宝贝的想法。
这不，大家呼朋引伴地，又多的是人想结识结识皇家公子，可不就走漏了风声——宫里研究出了一种触手顺滑，薄如蝉翼的东西，叫纸，微微泛着黄，显得格外素雅。
小小一张就能写下一两卷竹简也写不下的东西，那岂不是从此书卷再也不是那般繁重累赘！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知道的人都能想得那么深，他们更多的看到的是——这东西稀罕，宫里的公子手上才有呢！一时间，手里有没有宫里的纸竟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
离阳便也成了襄阳城中一时间最是炙手可热的人，豪商巨贾、名士贵族，大大小小的宴会一时间数不胜数。
就连余下还在咸阳的公子公主们这些日子府上收到的拜帖也远胜以往，不过早被叮嘱过了，便也纷纷闭门谢客或是出去办差躲清闲。
“皇兄，你看阿妹想的坏主意，我这些天腰都吃圆了三圈，还不知道又要多练多久的功夫。()?()”
离阳瘫在椅子上抱怨，还别说，阿妹叫人打的这个椅子还怪舒服了！
嬴予嫚头也不抬地算账，“小兄你知道我和邹老大人这些天光卖纸买了多少钱吗？这些天从咸阳往各地卖纸的富商巨贾不下双手之数，赚了这个数——”
她张开一只手。
“五十万！？”离阳“腾”地坐起身来，惊叹至极。
嬴予嫚冷静否认道，“不，是五百万，折合所有粮草、金饼还有朱砂、铁矿、玉石一类，是这个数。”
这下就连扶苏也坐不住了，“竟然有这么多！”他知道会有很多，但没想到有那么多！
“阿父当年徙天下富户于咸阳，我只以为天下之富尽藏咸阳了，他们竟然还敢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往各地行商，看来天下富户还是很多的。”
嬴予嫚笑得可灿烂了，这一波盆满钵满。
“他们清走了所有的库存，我已经命人往多地建造纸坊，两个月就可以出一批纸，在他们卖完纸之后，最新的纸大约恰好可以出来，各地的书院也建造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始着手印书之事，只是简化小篆的事情还没有进展，只能先用墨家打的雕版来印书了。”
“下面就要寻摸老师的人选了！明天就去拜访漆雕氏之儒——”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