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越日夜兼程,护卫着御医汪郁到达营地的时候,防疫营已经有三天没死人了。
这证明疫情已经有了消退的迹象。
虽然都是御医,汪郁比杜仲官职高一级,是个四十岁上下的长须大夫,体格适中,神采奕奕,看上去和医书上的名医颇为肖似,他匆匆拜见完萧长凛,就直奔防疫营与杜仲汇合。
与此同时,木石门的放血疗法也初见成效,加上梅雪海的当地药材治疗法,汪郁和杜仲的传统抗击瘟疫治疗方法,三种疗法齐齐见效,鼠疫很快被压了下来。
秋叶见黄时,萧长凛带兵去朗烨与冯勇亭汇合。
战场上没死,疫病中没死,士兵们带着对新生活的期望,愉快地踏上了前往绿洲的路。
他们背着简单的行囊,拿着早就做好的锄头、铁镐、镰刀、甚至还有人做好了木犁,欢欢喜喜唱着充满力量的小调,只等着抵达荒地立马开工。
冯勇亭带领百人在城外百里处等候主帅,他大约三十岁,是个儒将,体格并不算魁梧,但是自有一股豪爽英气。
他远远看到黄沙尽头烟尘滚滚,猩红旌旗在西风里猎猎翻飞,上写有醒目的黑色“萧”字,狂笑三声,直接策马相迎。
到达朗烨绿洲,城市雏形隐约可见,房屋初具规模,牛羊猪马在圈里欢快的吃草,犁好的地里也撒下了耐寒的秋种子。
杜仲没随着一起来,他带汪郁去月泽绿洲看药材去了。
潘园快快乐乐地领着医兵收拾出几间夯土房子,珍而重之地摆上桌子药柜,像模像样地挂了医部的牌子,恭恭敬敬地买了烧酒敬祖师爷,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收拾完,张衡林把桐县的人聚在一起,他私下里一个个都问过了,有的人打算过完年就回老家翻地,重新开始以往的旧生活,而有的人,却回不去。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有个别看对眼的鳏夫寡妇打算凑在一起过日子。
没有去处的那些女人,准备在边城找军户,然后留在朗烨讨生活。
她们现在认识不少字,有的也对医术有了粗略的了解,并想要深入学下去,不说给别人看病,自己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也不用再花银子请大夫。
当然,她们对外还是男装示人,心里的打算也只是隐晦地透露给一路对他们照顾有加的张员外。
张衡林老家地多,他肯定是要回去的,可是在此之前,他还是放心不下一路携手走过磨难的老乡们。
“打算回去的,可以撤了,我给这些准备留下来的老乡们说几句话。”
这次疫情,老乡们又折了四十来个,剩余一百来号人,准备回去的有七十余人,还有三十几个准备留下。
“长风军收留我们,我们不能坏了人家‘军中无女’的规矩,既然已经到了朗烨,而你们打算留下,那就要趁早做准备。等过了年,我们一走,剩你们几个,肯定没法再在军营呆了,不如趁现在不明显,你们在周边卖个酒啊,卖个面啊,早点跟军户接触。这里男的多女的少,我倒是不怕你们找不到人,但是好歹也要挑
挑,你们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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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听到这话,哪里不明白张员外的用意,曾经她们只敢私下里说这些大逆不道、有违妇德的浑话,可是这些话从他们中的首领张员外嘴里说出来,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不再是背地里上不得台面的肖想,而是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讨论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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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完全是站在这些人立场上说的,张员外没什么可给她们的,只能掏心掏肺为她们谋生路,尽管这违背祖训,违背道德,违背他从小所学的知识,可是看着活生生的一条条命,她们年轻、健康,他实在不忍心让她们守着孝枯萎,他甚至做好了准备,死后被地下的同宗们戳着脊梁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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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赤||裸||裸||的真心话着实令她们感动,有的暗自垂泪,又是羞愧,愧对死去的丈夫孩子,又是感动,她们的无奈举措,真真正正得到了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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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哪个不是对生充满了强烈的渴望?
梅雪海微微有些慌张,如果别人都搬出军营,她不走,就会很奇怪。
自从那天高寻答应了她的要求,萧长凛再也没见过她,她不知道是不是高寻做了什么。
或者说,萧长凛把她甩在地上后,对她失去了兴趣?
傍晚她熬了碗解乏的糖水,提着食盒走向将军所。
西部日出晚,日落也晚,此时已经戌时了,可是将军所空无一人,只有守卫把着门不让进。
等了一会儿,依然没人回来,她把食盒交给守卫,回医部给姐妹们授课去了。
她不能等到很晚,这会显得她不矜持,她不怕不矜持,她怕贸然的热情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简单送一碗茶水,进可攻,打破现在的僵局,退可守,即便被拒绝,她也有说辞,能让自己不陷入被动尴尬之境地。
长途跋涉,终于安顿,医部的人给大将军送碗茶水再正常不过了,借着调养之名,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在意的人,自然会往深处想。
入夜的时候,高寻提着空食盒来医部找梅雪海,彼时她刚散学,学生们出了房门,看到等候的高寻还惊喜地打了招呼。
他点点头算是回应,进了屋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自来熟的倒了杯茶水,语气里似乎有抱怨:“好歹还是你哥,熬了糖水也没我的份儿?”
梅雪海被她的话逗笑了,他俩虽流着同一脉的血,却实在是和陌生人无异,若说联系,那就是彼此都怀揣着关于复仇的秘密。
“以后每日都给你送?”
“嗯,可行!”
牛饮完茶水,高寻就走了,梅雪海提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高寻这哪是给自己讨糖水,他想喝糖水就是往厨房递一句话的事儿。
而萧长凛,如果没这个意思,他根本不会差高寻来此。
高寻想通了。
他对梅雪海所说的计划翻来覆去细思了好几夜,每个字每个字分析,最终结论是,这个计划从哪里看,都无损康王府的利益。
既然如此,多一个同盟总比多一个对手强,更何况,她
的忠心对萧将军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个便宜妹妹()?(),
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总比看不见()?(),
哪天给你爆个雷强。
中午时候萧长凛进了城()?(),
刚换了身衣服,就被热情的冯勇亭拉着去视察,他围着萧长凛一路叭叭叭,嘴一刻没停——牧场里小马从小被训练,已经能听懂简单的指令,母牛母羊开始产奶,拉磨的驴和打仗的马也配了种,就等着生出力气大的骡子运货。
农场里开始挖沟开渠,开春雪山融化,丰水期把城外河里的水引过来,小苗一定能长的旺。
一切都是充满生机的样子。
锦上添花的是,回到住所,还有一碗解乏的甜水喝。
这日子美好到虚幻,简直让人沉醉。
萧长凛放下信,唇角还残留杏皮枣茶的酸甜清香,他负手而立,仰头看向窗外,月出皎兮,佼人僚兮【1】。
*
调令是随着监军一起抵达的。
胡公公万般不愿意,他跟对了人,在宫里青云直上,虽有时战战兢兢,总体却还是如鱼得水。
可他仍被选派为监察,远赴边疆,随着已经开始屯田的长风军一起留在穷苦的朗烨,这里没戏园子,没酒楼,甚至连风景都没有,真是穷山恶水!
但是他也没拒绝的那么强烈,毕竟上头说了,他在长风军里代表的是远在京城的陛下的脸面,他冯勇亭一举一动,都要通过监军院传递给皇上。
说句大不敬的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将军在外面当土皇帝,监军就是太上皇。
萧长凛镇守边关的时候,没人敢提在他队伍里建监军院的事,可他就要走了,留下来的冯勇亭,他到底是效忠萧长凛,还是效忠大周,那可要有人在旁边不时敲打敲打,以防他脑袋不清楚。
监军院在将军所旁边,胡公公念完圣旨,一改倨傲面容,对着萧长凛弯下腰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虚拜:“辅国大将军治军有方,林右卫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二世祖了,和谈成功的消息一传到宫里,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夸您夸了足有一个时辰,您可真是国之肱骨啊!”
萧长凛摆摆手谦虚道:“胡监军谬赞了,林右卫聪慧好学,曾经年少轻狂,现在长大了,自然能够替君分忧。”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恭维,倒是确定了林清泽回京之后就不来边关了,皇帝准备让他去鸿胪寺做少卿,负责典客凶仪,主管外交事宜。
*
这两日起了风,温度骤降,早上起来,地上已经结了霜,远处的苍山顶覆了雪,阳光一照,金灿灿的,又庄严又迤逦,漂亮极了。
难得一个无风日,太阳明媚,温度回升,医部清闲,潘园允她们一日假,梅雪海和几个小姐妹骑马去牧场挤牛奶。
从前她们不会骑,也不敢骑,可是军营大,步行处理急症太耽误事,韩元就让守卫手把手教她们,那些糙汉子根本不知道他们无情训斥的“娘们唧唧”的文弱医兵是真女子。
她们且行且笑,一路嘻嘻哈哈,感受着少有的轻松,芸娘和蔡安的婚事定下来了,腊月里办事。
傍晚,梅雪海学着当地人的做法熬了奶茶,是那种微甜的味道,非常暖身子。
她已经连着往将军所跑了六天,里面永远没人,没见到萧长凛,倒是与门口的守卫混了个脸熟。
今天守卫却没阻拦,反而给她开了门,说大将军等着你呢。
梅雪海挺意外,提着食盒走进院子,高寻候内间门口,朝她点点头,打开了门。
萧长凛正在看书,日暮的阳光穿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薄光,他抬起眼,明眸点墨,轻轻一笑,玉山见春。
作者有话要说
【1】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出自《陈风·月出》,意思是:月光皎皎,美人窈窕。
【2】荒原篇结束,下一章进入新地图,女鹅要GET军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