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喻越灵将夜行衣换下，穿上了那件曳地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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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容姣好，然而血腥气早已腌入了味，便是穿着裙子，也透着凉丝丝的肃杀气，没有人敢冒犯。莺时只在远远的地方看了她一眼，便觉得这是一朵危险又冰冷的罂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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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汋今日身着猩红色蟒服，玉带銙与蟒服上的蟒纹相称，显得格外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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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越灵从廊道里走出来，楚汋早站在府邸门口等她。她走至他身边，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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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越灵先前只觉得这人生得一副比他人略好一些的皮囊，让人挑不出错来。凑近看时却发现这皮囊其实与旁人又有不同，凌厉得很，无端的就能让人感受到侵略。
她转过头，问：“不走么。”
楚汋却递给她一件面纱。
喻越灵偏过头，不解地看着楚汋，在他催促的眼神下去接过那白色的面纱。
“我表字云岫。”楚汋在她接过面纱后才开口，“你是我姨母的女儿，自姨母死后命运坎坷，流落在青州，逃亡途中不幸弄伤了脸颊，因此不愿以真容见人。”
他顿了一下，说：“记得住吗？”
“楚大人想得周到。”喻越灵说，她接着将面纱戴上。
喻越灵被楚汋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这样看着她，她不自在，只好随处找个由头开了口，说：“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你与这两句可没有半点儿相似。”
楚汋说：“这是我叔母取的。”
喻越灵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撩起眼皮，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裂痕或端倪。
但她仍觉得自己唐突。
“我……”
“无碍。”楚汋知道她早就应该了解过自己的经历，打断了喻越灵的找话补话，说，“她早已离开这么多年，我有什么不能心平气和的。”
喻越灵撇开脸，风轻云淡地说：“与我无关。”
楚汋却笑起来，喻越灵压根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相反她有原则，有底线，每一个所谓的恶魔又疯狂般的举动之下一定有着原因。她做不到真正的冷酷无情。只是她太擅长伪装，用手中的软剑将自己画地为牢，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真实的内心。
他当然也不会在此刻去打草惊蛇，即便他隐隐约约找到了些门道。
他只要投其所好。
雀汉早在一旁恭候多时，却半天没见自家主子有要动的意思，只好咳了两声，道：“主子，该走了。”
楚汋这才收了笑意，向喻越灵使了眼色，与她一起，往台阶下走去。
马车动了起来，缓慢地向宫殿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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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设在正阳宫的大殿里头，按说外国使臣来访不该有这样大的架势，但定寰帝亲自下的令，底下的人便是再不愿意或觉得再不合规矩，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安排事项。
定寰帝其实心里有考量。
他一方面是想真的笼络漠族，让原先早已签署的友好条
约继续延续下去，让大景再过几十年的安稳日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宣扬大景的国威，让漠族的使臣看一看大景金碧辉煌的宫殿，让他们开一开眼。
圣旨在早朝上由康德宁念出来时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但没有人再次上奏提出异议。他把议论归为是对他的赞美。他心想，只要漠族这次可以与大景将原先的条约延续，甚至谈好一个更好的条约出来，朕这个皇帝，也能青史留名了。
为了表明诚意，他甚至将当年跟着喻逢征战的阎翼军首领黎缨和赤霄军首领赵恕都诏进了宫，就此机会泯去当年的恩怨，则更能显出大景的气度。
但气不气度无从得知，阎翼军在接到皇命时却差一点抗旨。
定寰帝已经二十年没有待见过阎翼军了。自喻逢走后，兵符被定寰帝握在手里，当年叱咤风云的阎翼军和赤霄军的刀枪蒙尘，荣耀也随风而去，被赶去了京城的边郊守城。
多么可笑！一群吃着黄沙饮着雨水的血骨铮铮的战士，成了只能守城的窝囊废。
他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更多的人在得知喻逢的死讯之后一蹶不振、失魂落魄。那是他们的信仰，亦是他们唯一承认的将领。即便黎缨与赵恕被赶鸭子上架成为了名义上的首领，但他们依旧只信奉喻逢。
他们谁也不会忘记喻逢和他们曾一同生死进退命悬一线，不会忘记是喻逢运筹帷幄带领他们将一个又一个失去的城池夺了回来，沸腾了他们的心，更不会忘记喻逢没有任何架子与他们一起吃着干粮，甚至将大帅帐中唯一的好东西全部拿出来分了的日子。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从回京后的每一日开始，他们曾经的那些所向往的日子就在被一天一天瓦解。到如今，竟已有二十年。
宫中所来传旨的太监是康德宁底下的人，叫做小福子。被打发来做这传旨的事情他心里本就不平衡，其余人都在为宴席的事情忙活呢！就他要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跟一群没了圣宠的人打交道。这不是瞎使唤么。
于是这点儿气愤化成了趾高气昂，他念完圣旨，瞥了一眼黎缨，捏着嗓子讽刺地说：“黎将军，接旨吧。()?()”
但他一定想不到的是，只这一句话，这二十年的委屈与气愤，就如同点燃的火药桶一般，忽然炸了。
黎缨没有接旨，她跪在那里，低着头，却充满着倨傲。
太监见她不动作，声音骤然提高，说：“黎将军，你们阎翼军不过是陛下养的狗，陛下要你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怎么，你想抗旨吗？()?()”
黎缨没有回答他，但她身边的副官已经动怒，他站了起来，骂道：“我呸！奶奶的，你个死阉人，怎么说话呢！()?()”
阎翼军的人当年跟着喻逢征战时也不过十六七岁出头，少年时就是人中龙凤，比同龄人强了数倍。如今即便过去了二十年，却一天也没有松下锻炼，个个身强体壮，人高马大，站在人面前压迫感极强。
小福子被吓到了，翘着兰花指，扯着嗓子说：“你要做什么？真的要造反吗！⑿[(．)]⑿①来⑿_?⑿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⑿()?()”
“钱羽。()?()”
黎缨在他差点抡着拳头对着小福子的脸砸下时开了口，她闭了闭眼，说，“退下。()?()”
“将军！()?()”
钱羽恨恨地道。
黎缨叹了口气，对小福子行了礼，说：“臣接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小福子哪敢再轻视她？刚刚只一瞬，死亡就差点要降落在他的头上。武将最不怕的就是死亡，他怎么给一拍脑门忘了呢！
他连忙将圣旨递到了黎缨的手里，道：“黎将军请起吧，奴才方才也是心急。如今圣上的旨意已传到，奴才也该走了。”
黎缨对他行了礼，说：“公公慢走。”
钱羽无力地将拳头砸向地面，道：“将军，他如此对您，您就这样平白受气么？”
“我身不由己。”黎缨的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接着将圣旨如同抛黄土一般扔在了地上。
她看着远处，道：“我今日抗旨，明日遭殃的不会只是我一人，而是阎翼军的所有人。我不是不敢，但我不能这么做。”
钱羽说：“我恨啊！”
“恨并非无济于事，但得用在正途。”黎缨冷冷地说道，“逞一时口舌之快算什么好汉，为了报仇，我什么都能忍。”
她面向钱羽，道：“更何况这个时候，我们不得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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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越灵与楚汋一同进场时，大殿之中已经有许多的大臣。
各人之间的推杯换盏在此刻成为喻越灵分清京城各派势力最好的工具，她一路上冷眼看着他们，在走到离皇位不远的位置后，随楚汋落了座。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
当年她被破格册封郡主之时，正是在正阳殿接受的册封礼。那时陈世胤还一脸慈祥地看着她，为了逗她笑一连说了好些笑话。可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她心不在焉，周围的人却似乎受了什么指令一般，竟一茬一茬地看向她。
这不怪他们好奇，楚汋不是个好女色的人，纵使莺时经常与他同进同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仅仅只是上下属的关系。
可今日坐在他身边的女人是谁？
谁也想不出来，他们只能看见那女人一双潋滟的眼睛，内里显得冰冷。楚汋会时不时偏过头与她交谈，两人似乎聊得很愉快，偶尔还会相视一笑。
各路人都动了心思，楚汋从未如此特殊地对待过一个女子，往日送去他府上的舞姬美女无一例外地都被送了回来。若是能从这女子身上入手，岂不是能更好地攻破楚汋的防线？
他们窃窃私语着，黎缨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抿着茶。
她对这些官场的尔虞我诈并无兴趣，无非是谁又凭借着什么招数又算计了谁，或者谁又靠着什么掰倒了谁，很幼稚，又很无聊。
她本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偷偷地离开正阳殿，却在思索之间无意识地瞟到了坐在楚汋身边的女子。
“她的眼睛......”黎缨怔住了，轻声呢喃着。
喻越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接着笑着朝她微微点头。
只这一个动作，黎缨就似乎知晓了什么一般，那点儿不可思议差点让她弹跳起来，不小心打翻了她还没喝完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