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不在金福轩歇着,怎么上这儿来了。”刘员外连忙从身边丫鬟手中取过雨伞,几步走到院中,替老夫人撑伞。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打死我这孙媳妇儿?”老夫人冷哼一声,连忙示意秋雨将李渺渺带下去救治。

    她没想到,自己就回去歇了会,怎么事情就闹到了这一步?若不是秋雨去金福轩求她,行知这刚过门的新妇就要被自己这糊涂儿子给打死了。

    “娘,您有所不知,这李渺渺蛇蝎心肠,竟敢谋杀亲夫!”刘员外瞥了瞥仍旧跪在门口的李老爷,接着道。“我没将她送进府衙,都算是给他李家面子了!”

    “糊涂!”老夫人径自走向主屋,刘员外忙撑着伞跟上。

    “李老爷,快快请起。”老夫人伸手去扶他。

    “多谢老夫人。”李老爷连忙起身,向她行一礼。

    “来人,安排李老爷下去沐浴更衣,再请大夫好生瞧瞧,可别着了凉。”

    几个丫鬟小厮听了老夫人的吩咐,连忙搀着李老爷往厢房去。

    老夫人端坐在厅堂之上,静静看了刘员外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且说来,这孙媳妇儿是如何谋杀亲夫的?”

    刘员外连忙上前。

    老夫人抬手一指,“你给我站住!就在堂下说。”

    刘员外讪讪地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行知他沾不得酒,李渺渺竟给他吃含有酒酿的糖蒸酥酪。若不是这糖蒸酥酪,他怎会晕倒?这不是谋杀亲夫是什么?”

    “你问她了吗?她在府中的日子算起来不到半月,两人又不住一处,她是否知这糖蒸酥酪行知是吃不得的?你又问过行知没?行知明知自己身子虚弱,也要吃这糖蒸酥酪,究竟是为何?倘若他宁愿吃这伤身的东西,也不忍拂了孙媳妇的心意,这意思不明显吗?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的父亲打死了自己心爱之人,你让他如何受得了?我看,你才是想谋你亲儿子的命!”

    老夫人一连几问,将刘员外问得哑口无言,只是侧头犟着脸。

    “你啊,就是不满孙媳妇在家宴上顶撞了你,又伤了静柔,加上行知的病情,你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要拿人出气罢了。你拿含辉斋的众人出气还不够,愣是非要将孙媳妇打出个好歹来才罢休?”

    “孙媳妇顶撞你是她的错,可静柔的事错不全在她,你知道你那小女儿一贯是宠坏了的,在府中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受些教训,收收脾性,也是好的。你若是真心疼你这儿子,就对孙媳妇少些成见罢。”

    被老夫人说破自己心中所想,刘员外也不再掩饰。

    “娘教训的是。但这李渺渺我是看见她就头疼,日后晨昏定省,叫她别再来了!”

    “你们可听见老爷的吩咐了?”老夫人朝堂下立着的丫鬟小厮们问话。

    “是,老夫人!”众人齐齐应声,随后便有丫鬟出了门,去见山阁传达命令。

    门外有人趁机匆匆往主屋一善堂后边的碧云楼去了,刚传完话,房内便发

    出桌子倒地声和瓷器碎裂声。

    随之而来的就是刘静柔的怒吼,“奶奶也向着那个贱人,她凭什么?凭什么!()?()”

    庄氏连忙抱住疯狂打砸东西的女儿,泣声道。“柔儿,我的宝贝女儿诶,当心你的手啊。()?()”

    “娘,您说,那个贱人是不是给奶奶灌了什么迷魂汤?奶奶竟为了她,训斥爹。(s)?()”

    刘静柔眸子猩红,神色癫狂地抓着庄氏的双臂,“娘,您是一府主母,您教训她,狠狠地教训她,好不好?娘…?(♂?)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庄氏轻轻抚上女儿瘦了一圈的脸颊,发狠地点了点头,“柔儿放心,你今日受的委屈和折辱,娘,定会千百倍地奉还于她!”

    刘静柔听到母亲的承诺,不安的情绪慢慢消散,面上的癫狂之色也逐渐缓和,这才拥着母亲低低地哭了起来。

    庄氏温柔地拍着怀中女儿因为啜泣而不停颤栗的肩膀,目光投向窗外纷扬的春雨,眸中闪过一抹阴毒。

    *

    翌日酉时。

    刘行知醒来,得知李渺渺被父亲打成重伤,拖着病体去了见山阁。

    看着趴在榻上高热不退昏睡过去的李渺渺,当即吐了一口血。

    他撑着床榻,半晌,才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眼中满是决绝。

    走出房门时,他步伐虚浮,连稳住身形都很困难,仿佛随时都会晕倒在地。柱子见状立马上前搀扶,并让门口听吩咐的秋雨去请大夫,却被他制止了。

    只说要即刻去一善堂。

    柱子将刘行知搀到主屋门外时,天已黑尽,刘员外正在大骂刘方平。

    “刘奕自作自受,理应受刑法惩处,让我去给你那混账儿子擦屁股?他若是下次杀了人,你拿你这老命去抵?”刘员外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踱到刘方平跟前就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你说,何等误会,能闹上衙门?”

    刘方平两手使劲攥着,低着头,小声咕哝道。“刘奕他看上东园老仆方老汉的女儿方月,误以为那方月对他有意,故而…调戏…”

    刘员外指了指刘方平,又失望地一甩衣袖,走到正堂主位坐下,“奴仆之女,虽为贱籍,但也是清白女子,他毁人清誉,实属罪有应得!”

    “大哥若是不愿帮奕儿,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只是没了大哥出面,恐怕要倾东园之力才能赎他回来。介时,那要给王爷的十万两黄金,我二房是无能为力了。”刘方平边说边偷偷瞄着刘员外。

    刘员外冷哼一声,“老二,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咳咳——

    凉风拂过,站在门口的刘行知没忍住,咳了几声。

    刘方平见着他就赶紧将他拉扯进来,“行知,你可是答应二叔要帮你堂哥的啊?你怎能如此失信,竟未在大哥面前提起半句!若不是我亲自上门来问,还不知道要被你糊弄多久!”

    刘行知身子本就虚弱不堪,加之刚刚吐了血,又被这一顿拉扯,整个人不受控地倒了下去。

    刘员外连忙起身将他扶起,吩咐柱子去请张大夫。

    刘行知仍是制止了。

    他靠在刘员外怀里,声音细若蚊吟,“父亲可知,咳咳,能与渺渺结为夫妻,是我此生最开心之事。她在,我便高兴。她不在,我与死了无异。咳咳,如今渺渺重刑之下性命堪忧,我这副身子又有何可医治的?咳咳咳…()?()”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刘行知又吐了一口血出来。此时刘方平才有些害怕,万一这病秧子真被自己这一拽给送走了,别说救儿子无望,恐怕整个东园也会易主。

    “大哥,我…我去请张大夫过来。?(♂?)?[(.)]⒒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说完他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行知,你何苦如此啊!你这是拿你的命在威胁我,她李渺渺当真就值得?()?()”

    刘员外看着气息微弱的儿子,不禁红了眼眶。

    “值得。一如当年…您…对我母亲一样。(s)?()”

    说完,刘行知便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听到儿子提及生母宣氏,刘员外布满血丝的双眼,涌起悔恨和疼惜。

    当年刘员外不顾礼教,毅然决然迎娶沦落风尘的宣氏进门,老夫人请家法,在婚礼当日将两位新人打成重伤。若非他以命相护,宣氏早就命丧当场。

    尘封多年的记忆被唤起,他才想起自己也曾是个反对礼教感情用事的翩翩郎君。

    那年,他上京赶考,科举落榜。回到江留城却得知宣氏在他离开不久后便暴病身亡,受不了双重打击,他一度颓靡三年。是当时稚嫩天真的行知整日黏着他,才使得他重新振作。之后他无心情爱,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投身于商场之中。渐渐地,刘家产业越来越大,大女儿也越来越出挑,及笄之年,上元花灯节,偶遇雍王。那时的雍王虽已到不惑之年,可贤名在外,他对这门婚事还是很满意的。

    随着大女儿进入王府做妾,刘员外也得了个闲职官身,刘家的产业也在江留城遍地开花,与当时的苏家各占江留商场半壁江山。后在雍王的支持下,不甚磊落的苏家逐渐没落,刘家一家独大。

    有着文人傲气的刘员外,在商场顺风顺水,这背后少不了雍王的助力。时日一长,面对雍王的某些命令,他也是能为则为。在外逐渐失去的刚正本心,在内就异常渴望找回来。

    这些年,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己了。

    刘员外瘫坐在地上,陷入沉沉的回忆中。柱子何时上前带走了刘行知,他都毫无察觉。

    半晌才爬起来,步履蹒跚地向祠堂走去。

    祠堂内灯火通明,厅堂高大敞亮,雕饰精致华美,木材皆为黄花梨木,正厅金字匾额上题有“厚德传芳”四字。

    他挨个给祖先牌位前的灯盏内添油,最后停在了宣氏的牌位前。

    “瑾娘,我们的儿子行知刚刚跟我说,他心悦一个目无礼法离经叛道的女子,甚至为了那个女子枉顾性命。”刘员外干笑两声,“多有我当年的风范啊,你说是不是?”

    他收起笑意,将宣氏的牌位取下来,拥在怀里,随意坐在地上,眼神迷离恍惚。“瑾娘,我都已经忘了当年的自己了。倘若你此时遇上我,定不会心悦这样的我吧?”

    “罢了,随他去吧。行知时日无多,我不想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不开心。”

    说到这里,刘员外突然又笑了起来,半晌才喃喃道。

    “瑾娘,你说,行知去后,让那女子为他殉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