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映,我累了。”
    “你别这样,姜廷东。”见他隐隐有告别之意,孔映像大事不好般拽住他的衣袖,“姜廷东,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嘘,别哭。”姜廷东用尽全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好姑娘。”
    说完这句,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即便孔映看不到,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她的胸腔,彻底离她而去了。
    孔映嗫嚅地叫了两声姜廷东的名字,没有回应。
    “是那次,是你说要带我去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
    那场医疗事故,她被暴怒的患者家属围攻,他救她于水火,捧着她的脸认真告诉她,要带她去一个没人找得到他们的地方。
    那是她第一次心动。
    可他听不到了。
    空气里,只留下生命监测仪拉长的警报声。
    眼角膜移植手术被定在了两天后,与姜廷东的葬礼在同一天。
    萨婆婆提出留下来照顾孔映,一直照顾到她眼睛康复为止,孔映不答应,坚持让她回了泰国。
    在这样的时间里,任何人的陪伴,在孔映眼里都变成了负担。
    况且,她离开的近两年里,姜廷东是如何独自熬过日日夜夜,她光是想想就痛得喘不过气。她如今独自面对,就是要亲手把自己的心捧到刽子手面前,看着它被千刀万剐这样,会不会赎一点点罪。
    棕榈市的这年春天,天气骤然冷了起来,气象局发布预警,说是棕榈市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强冷空气。原本美丽热情的海滨城市,冷风席卷着行人们的匆匆脚步,显得萧瑟冷清。
    孔映回到了NOSA,明天,就是手术的日子了。
    她从包里取出那盘姜廷东去世前留给她的CD,摸索着推进CD机。
    里头传来沙沙的声响,慢慢地,前奏响起,呢喃般的哼唱传了出来。
    孔映愣了一秒。
    是那首会在她怕黑时抚慰她的安眠曲。
    这首曲子,是她在离开姜廷东后,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那一首。
    孔映明白,姜廷东希望她在以后漫长岁月的黑夜里能少一份惊惶,多一份安稳。他的心,她再懂不过。
    音符抚摸着孔映的鼓膜,就像在黑暗的雨夜,爱人走来,在黑夜里扭开一盏台灯,靠着她喃喃自语。
    可是她的爱人已经不在了。
    一曲结束,孔映摸了摸脸,掌心湿了大半。
    忽而,门外传来嘈杂声,像是有人在搬家。
    孔映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只听一个女声在说:“这些是要拿走的,剩下的收拾好扔掉吧。”
    她听出说话的人是卫虹。
    姜廷东的遗物并不多,大部分都在NOSA,卫虹取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已打包好,不日就打算丢掉了。
    “能不能留给我?”
    孔映将门完全打开,声音很轻,平静得像一潭湖水。
    卫虹知道她就住在隔壁,见到她并不十分惊讶。
    看着她那空洞的双眼和消瘦的身子,卫虹那满腔狠毒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只道:“你拿去吧。”
    随后,卫虹就指挥着工人们把那个不要的纸箱子搬进了孔映的公寓。
    工人见孔映瞧不见,心生怜悯,将箱子一路搬到客厅,走的时候还帮孔映带上了门。
    一道门,隔绝了全世界的喧嚣与嘈杂。孔映独坐在纸箱子面前,没有表情。
    她慢慢摸索着,箱子里的确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一台母带录音机、一些书、一些资料,还有几盘录音母带。
    双眼看不见,孔映只能一切摸索着来,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她才把录音机重新安装好,将母带放了进去。
    她以为里面会是姜廷东以前做制作人时的曲子小样,却没想到一按下播放键,传出的却是姜廷东说话的声音。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7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始录这个,大概这样可以假装和你说说话吧。在电视上看到你捐赠了全部财产,宝和医院的人又说你辞职了,可是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很担心。明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我的身上为什么装满了无力感?不应该故作冷漠,不应该对你说走了就不要回来,应该死死拉住你,无论如何也不放你走的。”
    ……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95天,已经三个多月了,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微信,甚至连做梦也梦不到你。我搬回NOSA了,每天都要走到露台很多次,想着什么时候你会突然出现在隔壁。如果那样是我痴心妄想的话,起码让我在梦中见到你吧,这样小小的愿望也没法满足吗……”
    ……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172天,我30岁生日,想看到你捧着蛋糕唱着生日歌祝贺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每一天,我都还在有你的踪迹里生活。吃到甜的东西会想到你喜欢西瓜口味,喝到红酒会想到你的吻,看到海鲜会想到拥着胃疼的你的夜晚。空气中到处都有你的日子,这样一天又一天,你也和我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