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黎歲腦海中陡然浮現了一不可能的人, 這想法太過驚悚,驚得她聲音都輕不可聞。
    “是不是從沒有人知道,元一宗的前任宗主是否真的飛升了。”
    這話一出, 大家都變了臉色。
    那可是大乘期。
    可如果他飛升失敗,那不應該直接死了嗎?
    他是如何活下來的?
    晏隗的聲音在旁響起:“奪舍。”
    這話一出, 大家面色都是一變,随後齊齊看向那邊的“蕭長靖”。
    有修為深厚的大能死後或能留存靈體,若護佑得當靈體可留存數百年。
    傳言世上有女娲造人留下的息土, 若得尋息土造得身體, 靈體便可重生。
    可若沒有息土,便只剩另一方法,奪舍。尋一八字相合之人,若那人自願,奪舍将不費吹灰之力。
    這時那“蕭長靖”緩緩出聲:“非也非也, 不是奪舍。”
    他笑開,這笑在他臉上分外違和,嘴角的弧度好似憑空出現在這張臉上,帶着十足的詭異。
    他道:“是一體雙魂。”
    一體雙魂?所以,前任宗主竟然真的還活着,一個活了上千年的怪物。
    黎歲與晏隗對上視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意思是, 現在蕭長靖的身體裏有兩個魂魄?”
    不等這邊搞清楚, 那方的“蕭長靖”卻不再說話了,他看向元一宗其餘人,他神态自如。
    “我記得你們, 曾經的小輩如今也化神了。”
    元一宗其餘人神色一頓,紛紛彎腰行禮:“見過師祖。”
    彎腰的動作恰好将他們面上的驚訝和潛藏的恐懼掩藏。
    “蕭長靖”随意揮袖:“且先解決一些事, 再來與你們敘舊。”
    說罷他執劍而來——
    枝夏率先反應,她當即迎上:“二位殿下先走。”
    緊接着魔族衆人也跟着迎了上去,像是想用人牆戰術給黎歲和晏隗争取生機。
    但是不夠。
    因為一體雙魂,“蕭長靖”氣息忽高忽低,卻仍直逼大乘期,大乘和煉虛之間的差距如同天塹。
    晏隗将黎歲一推,他聲音如常,像是說極其簡單的事:“你先走。”
    說着一同迎上去。
    一時間此處只剩下黎歲。
    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裏的“蕭長靖”輕笑出聲:“真是有趣啊,可惜你們都猜錯了,我的意圖分明是——”
    他引出靈力,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将落單的黎歲捆在身側。
    捆了人,他卻沒有投去目光,只看向晏隗。
    “如若你要救她,就一個人來找我,位置就在……長霄峰的後山吧。”
    說罷帶着人閃身離開。
    晏隗面色微變,他當即跟了上去。
    枝夏急忙出聲:“殿下!恐有詐。”
    晏隗身形一頓,他稍稍側過臉,只露出一半的下颌,眼神格外冰涼:“殺了剩下的人。”
    他沒有回應枝夏的話。
    枝神色一愣,她恍然明白,即便那方是刀山火海,晏隗也會去。
    因為那是他如何也不能放開的人。
    她嗫嚅着嘴唇,猶豫的聲音逐漸堅定:“是。”
    那作為下屬的他們,就是二位殿下最堅強的後盾。
    她神色一定,帶着人往剩餘元一宗的人而去,兩方再次纏鬥。
    這一次,魔族幾乎是不要命的打法,帶着殺意和血性,以自身受傷為代價,也要拿下元一宗的人頭。
    成玺幾人面面相觑,幾人深吸一口氣一同加入戰鬥。
    而這邊,突然就被捆了的黎歲陷入沉默。
    她忍不住問:“綁我做什麽,你意圖應該也不是我吧。”
    帶着她悠閑着往長霄峰走的人聲音竟帶着和煦:“自然不是,我的目的是你那小情郎。”
    她氣不過:“那綁我幹什麽,你直接綁他啊。”
    “蕭長靖”繼續:“因為你是他的軟肋,綁他費力氣。”
    黎歲再次沉默:我謝謝你,一下就讓我明白自己的定位了。
    她逃不掉,只好快速頭腦風暴:“你到底想做什麽?保下元一宗?還是給蕭長靖報仇?還是再次将毀掉魔族,助你飛升?”
    二人速度很快,這一刻的時間,已經落地長霄峰後山。
    正是昨日黎歲看到蕭長靖好像在跟誰對話的地方,周圍布滿禁制。
    “蕭長靖”将她綁在一石碑上:“是也不是。”
    黎歲環顧四周,只見石碑下是一圈圈繁複法印,法印不是最新印刻的,像是在此處已經停留了幾月。
    她心裏逐漸不安。
    因為這一處,是她掌握宗門大陣時也不曾發現的地方。
    這到底是什麽,連宗門大陣也刻意避開?
    她努力鎮靜,是也不是……說明元一宗他也不是很在乎,也不是為了給什麽蕭長靖報仇……
    魔族一事他是主謀,一切想法都出自他手,他最想要的是……
    飛升!
    他是幾乎謀劃了整個人族為己所用,用一族消亡助自己飛升的人。
    飛升于他而言,至關重要!
    她當即出聲:“你想要飛升,後飛升失敗,這更成為你的執念。”
    “蕭長靖”面上的神情頓了頓,他終于正眼看向黎歲,他端詳着:“本以為你一小小金丹,竟還能想到這層面。”
    黎歲:……
    她只是修為低,不是腦子壞了。
    但疑問仍很多,她于是又問:“那你追殺虞灏做什麽?他妨礙你了?”
    “蕭長靖”退後一步,正站在了法印對面另一石碑下,是另一繁複法印的中心。
    “告訴你也無妨,”他笑開,“金丹至元嬰,能直接跨越一個境界的人,天賦不凡。他還自行修煉了一隐匿身形的身法。
    “這身法的要求極其苛刻,筋骨靈根都得是上上品,他全都符合。
    “我可有說過一次要殺他?我若是要殺他,他早就死了。”
    黎歲聽言神色一怔。
    是了……虞灏再如何能隐匿身形,再擁有宗門大陣,也不過是元嬰巅峰,面對幾乎大乘期的修為他如何能還手?
    那他追虞灏,到底是為了什麽?
    “蕭長靖”饒有興致地看着黎歲,像是在等人繼續發問。
    黎歲緊張吞咽着,一問不通,她立時換了別的:“那這幾百年的時間,你在何處?”
    “蕭長靖”點點頭:“問到點子上了,飛升失敗,我只餘一抹虛弱靈體,于是近幾百年,我都在沉睡在蕭長靖體內,大抵是半年前我才醒來。”
    半年前才醒來……
    一個心裏只有飛升的人,半年前醒來最想做的事,會是什麽?
    這時晏隗已經到達,他目光一錯不錯落在黎歲身上,環視着,在看到黎歲被繩子勒出紅痕的手腕神色一冷。
    “蕭長靖”的目光幾乎瞬間便放在了晏隗身上,他将人裏裏外外看了一遍,眼中閃過滿意。
    “不錯,昆侖鏡溫養你六百年,本就不錯的經脈出奇地好,你還有擁有人族的經脈,魔氣也到達煉虛。
    “好,極好。”
    黎歲:……?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一種晏隗被當做豬肉衡量了的感覺。
    好詭異啊。
    “蕭長靖”面上重新帶上那貨不對板的笑:“想救她,就自行走到法印內。”
    他聲音甚至帶上了體貼:“正好你們還能見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
    黎歲心口一滞,她禁不住出聲:“你到底想做什麽?什麽最後一面,能不能說明白點。”
    晏隗卻異常堅定地邁動步伐,足尖已經踏入法印。
    随着他足尖的邁入,法印閃過靈光,同一時間,“蕭長靖”腳下的法印也跟着閃現靈光。
    而晏隗全然不理,他仍在繼續。
    不安在放大,黎歲出聲制止:“等一下!”
    她大腦急速流轉着:“等一下,不要這麽沖動!”
    許是焦急着,竟真的讓她想起了一曾提過的詞。
    奪舍。
    對,是奪舍!
    他要做的是奪舍!
    她喊出聲:“我明白了,你想要的是晏隗的身體,你要奪舍他,成為他,然後順利飛升。”
    她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無論是虞灏還是晏隗,你衡量人在意的都是天賦,筋骨,你在虞灏對上奇峰峰主時便看中了他。
    “所以你想要的不是殺他,而是活捉。
    “但是現在晏隗出現了,他更年輕,修為更高,筋骨天賦更佳,你便想要晏隗。”
    她倒吸一口涼氣:“靈體的你對上虞灏尚有把握,但是晏隗修為遠高虞灏,你又只是寄居在蕭長靖體內,你便與蕭長靖談判,讓他為了殺我等自願将身體讓給你。
    “擁有身體的你,自然比靈體的你更強。”
    推理至此,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說出口的話:“而奪舍,只有自願損傷最小,靈體與身體也最契合,你綁我。”
    說到這,她語氣變得艱澀:“是為了讓晏隗自願放棄自己的身體。”
    “不錯,”另一邊的“蕭長靖”看着已經完完整整走入法印的晏隗,聲音帶上興奮:“說起來還多虧了你們,如果不是你們将我那徒兒蕭長靖逼迫至此,他也不會同意将身體讓給我。
    “且放心,這過程很快的,只一瞬,一瞬就好。”
    誘導的聲音,藏着顯而易見的貪婪。
    他扔出一匕首:“來,将匕首刺入心髒,我便放了你的心上人。”
    空氣逐漸安靜。
    黎歲的視線緩緩落在了晏隗身上。
    而他身形一頓,随後——
    竟毫不猶豫撿起了匕首。
    黎歲沒來記得說出口的阻止噎在嘴邊。
    眼前人擡手,将她的碎發拂開,這動作他做過很多次,黎歲想。
    他神色如常,沒有因知道了奪舍而有一絲的變化,他只看着她。
    他說:“受委屈了嗎?”
    黎歲神色一怔,聲音逐漸澀然:“沒有。”
    她定定回視着:“晏隗,你還記得你從前說過的話嗎?如果你死了,會先殺了我。
    “這是我們才認識時你就說過的話。“你不是為了誰可以犧牲自己的人,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