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前说话的老太医看见他的表情,对他笑了笑，安抚道：“不用害怕，你的其他伙伴明日应当也会一同去的,而且是由游大人主持，绝对不会有问题。”
他一说游大人，周围的其他老大人来了精神：“游大人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家老母的病还是由他医治的，正想等着他什么时候回京城，再请他出诊呢。”
“刚回来不久，也就几日，据说是去了一趟蜀中,给他的一个患有心疾的病人复诊回来，那孩子是在他手中第一个开胸修复心脏的病人,也是我们大齐的头一例,老夫当时听说，很是想去观摩,只可惜当时还在看医院当值,离不得。”
老太医在连叹可惜,而承扬已经麻木了——不是,这个时候就有开胸手术了？心疾，那是先天性心脏病吧,开胸之后竟然还能活下来？
现在他们的医术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大受震撼,已经不知道外公跟这些老大人是什么时候谈完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被抱上了马车带回去了。
原本是打算让他在庄子里住两天，仔细地看一看农收时的场景，自己也去体验体验的，但明日就要送去接种牛痘了,还是要提前把孩子送回去，让他母亲给他准备准备。
至于他不去种痘这种可能，刘相很清楚以自家女婿的性格，除非孩子的年龄不够，不然肯定是第一批就把人送进去了。
果然如他所料，等回到家中的时候，女儿已经过来要把好大孙接回去了，解释了是女婿回来，说了明日要送儿子去接种牛痘的事，她才过来接人。
“去吧去吧，给他好好收拾东西，接种以后要在那里再留几日呢，多给他收拾两件衣服。”刘相叮嘱道。
而承扬被母亲牵到了身旁，还一脸懵懵地跟外公外婆道了别，就被牵到了马车上回家了。
等女儿带着外孙离开，刘夫人才连忙问道：“牛痘，什么牛痘？”总觉得这东西听起来有点让人心惊肉跳。
刘相摆了摆手：“就是抵抗天花的痘苗，承扬这个年纪的孩子去种恢复得最快。”
天花！听到这两个字，刘夫人差点踉跄了一下：“天花那么凶险，让承扬去种没事吗？”
而且这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痘苗，可靠吗？
刘相道：“让你平时不看报，痘苗试种成功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成功率已经达到快十成了，正是技术成熟的时候，何况现在还是游天在坐镇，怕什么？”
听到“游天”这
两个字，刘夫人这才放松下来，抚了抚胸口：“游大人回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刘相摇了摇头，背着手往前走，他就知道，拖到现在才开始种牛痘，就是为了等游天回来。
天花凶险，唯有当世第一神医在，城中的这些妇人才会放心让自家的孩子去种痘。
……
……
承扬回了家，一下车，就看到母亲风风火火地命下人去准备起来，明显是没有安排好，打算接了自己这个主角回来才开始安排。
而一进厅堂他就见到了自己的爹，见到好几天不见的父亲，承扬身体自发行动，朝他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腿，仰头叫了一声“爹”。
他父亲低头，看到儿子的小脸，对他笑了笑，承扬见到父亲脸上这几乎有如实质的疲惫，知道他这几天没回家，在衙门怕是忙得都没有时间休息，只心疼地把人往旁边拉：“爹，你坐，我给你捶捶腿。”
在朝中为官多年，又已为人父的陈寄羽同当年那个入京赶考、高中状元的青年相比，已经完全不同。
他蓄起了胡须，又官居四品，已经有了相称的威仪，只不过在儿子面前还是十分的温和。
在这小小的小身影殷勤地给他拖凳子，让他把腿架上去然后给他捶腿的时候，陈寄羽道：“听你娘说，爹不在家的时候你调皮捣蛋，上房揭瓦？”
承扬立刻摇头，反驳道：“没有的事！我上屋顶是为了思考事情。”
“哦？那你思考清楚了没有？”
“思考清楚了一些，不过都被我娘一顿打给打散了。”
听着儿子的话，陈寄羽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说道：“明日去庄上种痘，不要害怕，等种了牛痘好了之后，你就不会再染上天花了。”
这个他知道，疫苗嘛，只要感染一次产生抗体，以后就不会再感染了。
陈寄羽看儿子并不怎么害怕的样子，心中满意，还是叮嘱道：“等去了那里会见到你的其他朋友，但不能玩疯了。”
承扬心道：我又不是真的五岁，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一见到那些玩伴就人来疯？嘴上则回答道：“知道了。”又道，“你和娘不用担心，我种好了痘很快就回来了。”
陈寄羽听着儿子的话笑了起来，又想起什么，说道：“等你回来，你姑姑差不多也该到了。”
这个消息给承扬打了一剂兴奋剂。他原本在见到这个更刺激、与所知的大齐朝十分不同的世界以后，就怀疑自
己的爹是不是穿越来的，但各方面结合之后，确定爹确实是原装古人，没有半点掺假，甚至他能够成为首辅家的东床快婿，都是出自外公改善名声的考量，纯纯是外公自选。那么，他现在最想观察的就是自己的姑姑了。
姑姑回来，他就能近距离去验证自己的猜想，从而解答心中的疑惑。
有了这一点支撑，承扬就越发期盼着这几天快过去，东征的大军能够班师回朝，自己能够种完了痘回家。
……
……
第一天，承扬就由自己的母亲送着去了种牛痘的庄子上。庄子的规模很大，京城里年满五岁到十六岁的官家子弟全都被集中送到这里了，来接种牛痘，由庄子里的仆妇、仆从负责他们的衣食住行，并不让他们自己带着下人或者跟家中的长辈一起进来。
因为来庄子上这几日既可以跟自己的小伙伴一起，又不用上学，所以每一个被送来这里的小孩都显得十分高兴，脸上带着来踏青一般的笑容，跟自己的母亲、祖母分别的时候，那是半点愁容也不见。
反正承扬下车的时候，在人群中眼尖地发现自己的朋友他们个个都是这样，就是不知道等进了庄子、正式接种疫苗之后，会不会哭得厉害。
他跟自己的母亲告了别，在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进庄子前最后接受了一番“不准上房揭瓦，不准闹事”的叮嘱之后，就看准了自己的小伙伴所在，朝着特别热闹的那个方向奔去了。
他还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听到这边格外热闹，一群小孩子在叽叽喳喳说自己的爹快回来了，哥哥快回来了，他们是跟厉王殿下和永安侯一起东征的，这发言一听就知道这边是勋贵家的孩子聚集。
果然，当承扬背着自己的包裹、拨开旁边的人挤到中间去看的时候，被包围在最里头的是自己的小伙伴——风睿。
风睿是长靖侯家的儿子。长靖侯风珉是他这一批勋贵子弟中的另类，没有留在京中等待继承父亲忠勇侯的爵位，而是前往边关，凭借自己的战功封侯。
以后风睿就等于有两个爵位可以继承了，在一群勋贵之后中可以说是独树一帜，羡煞旁人。
承扬从前就挺羡慕他，现在拿回了记忆，更羡慕了。
“风睿！”他大喊一声，把小伙伴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见到是他，风睿脸上露出了笑容：“承扬你也来了。”
风睿比他大几个月，然而看着比他要大一两岁，因为他的父母都很强。父亲长靖侯就不说了，母亲来自蜀中，在蜀地有着赫赫威名
。
他没有回京中的时候
这群勋贵家的小孩儿里头还有互相别苗头、分散小团体的
等他一回京
就立刻继承了他爹长靖侯的位置
而风珉的那些玩伴的后代也都自动地顶替到了他们的父亲曾经的位置——追随在风家小世子的身后。
承扬因为姑姑跟长靖侯关系好的缘故
所以跟风睿成了朋友
自然也被勋贵家的小孩儿们接纳为小团体里的一员
此刻见到他来
他们都很高兴地跟他打招呼。
从他摔跤摔到脑袋没去上学之后
大家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此刻见他生龙活虎
显然并没有摔坏脑子
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承扬和他们一一招呼过
左右张望一下
问道：“谢嵊呢？他还没有来吗？”
风睿给他指了个方向：“在那边。”
承扬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眼就见到了在人群中特别打眼的谢嵊。
谢嵊是户部左侍郎谢长卿之子
是谢家长孙
继承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美貌和性情
是京城的一代里的另一号核心人物。
因为长靖侯和谢侍郎之间的关系
所以两家的孩子也结成了同父辈一样的友谊
自然而然的
承扬也和谢嵊做了朋友。
见到谢嵊那在一群孩子中都格外突出的身影
承扬抬起了手
朝着那边大声地叫了一声“谢嵊”
引来了好友的注意。
然后那边的小团体也跟随着他们的核心自动地汇聚过来
两边汇合
京城这一代的文官一代跟勋贵一代总算是会合了
大齐的这一批中兴能臣之后齐活了。
见承扬的第一句
谢嵊的问题也是：“你的伤好了？”
“好了。”承扬道
“本就没什么大事
只是我娘担心
所以让我在家里多休息几日罢了
这不
种痘就让我过来了。”
他看了看方才谢嵊他们待的方向
问道：“你们刚刚在那边干嘛呢？”
谢嵊道：“在拜托王家表姐照顾我家的几个妹妹。”
在他身旁
傅相的小孙子傅成也道：“你们几家的女儿少
我们那边这次来的姐姐妹妹就多了
⒛纳兰十七)
哭哭啼啼的
还得去拜托阿嵊的几个表姐照顾她们
真烦。”
承扬看着他这嫌弃姐妹娇弱的样子
忍不住逗他：“照你这么说你是完全不怕了？”
傅成僵了一下
把抱在脑后的手放了下来
这才说道：“怕是有点怕的
也不知道这牛痘要怎么种
而且徐江说他哥哥在禁军里
之前开始种痘的时候去种了
说得很可怕。”
谢嵊平静地道：“没事的
但凡有一点事
也不可能让我们来。”
风睿点头
大大方方地道：“我家可就我一个
老爷子可宝贝我了
要是有半点风险都不可能让我来
还有承扬。”
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承扬
“他摔了跤
这才刚好都被送过来了
难道我们没摔的比他健康的还能有问题不成？”
“就是
我也觉得我哥在故意吓我。”徐江道
“何况上一批从这里出去的除了我哥他们那样在宫中当值的禁军
张少帅可是也来种了痘。”
他说的“张少帅”是坐镇西北的张辟疆大元帅的独子
来了一趟京中都顺带种了痘
安全性必然是有保障的
不然他们在朝中的长辈怎么可能答应让他来？
所以
一群小伙伴得出结论
种痘痛肯定是痛的
但危险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