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野兽身躯滚烫,激烈斗殴又相互取暖,汗水、荷尔蒙和木调香水在两人之间扩散,心跳在胸腔里共振。布鲁斯瞳孔放大,虹膜背光呈黑色,潭水灌进他眼底。一个名字从他心底咆哮而出,像撕开心口的一块陈年瘢痕。
    “克拉克。”
    他很美。红太阳的灯光太浓,照着他刀削斧凿的容颜。美的事物总是脆弱不堪,克拉克却是钢铁之躯,有着强劲的生命力。他从天而降,落在月光下的露台,落在星辰漫天的战机舷窗外,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红披风飘扬,远比任何相片和模型更加生动。只要伸手,便可以触碰——
    克拉克迎面给了他一个头槌。他偏头闪避,但措手不及。砰地一下脑袋发昏。要是没有红太阳,他估计字面意义上为他肝脑涂地。
    浓烈的、深红色的酒液从灯罩喷薄而出,似乎打翻了整个韦恩家族的酒窖,他们浸泡在成千上百桶葡萄酒里。空气潮湿,猩红,滞重。克拉克最后还是被布鲁斯扣住了喉咙,正吃痛地倒抽气,被汗水打湿的鬈发凌乱不堪,眉宇明艳,红光染他湛蓝眼瞳。 被制服在地上的人双眼失去焦距,神色恍惚,他吞咽唾沫,喉头滚动。一颗汗珠从布鲁斯灰白的鬓角流下,滴落在克拉克的眼皮上,从他睫毛尖滚下来,他眨了眨眼,闭上了。
    超人认输了。
    先投降的是克拉克。永远是他。
    这番情境莫名地与往日重叠。他曾伸手替他合上眼睛,那双蓝眼睛刚死之时仍然透亮,像两颗玻璃珠子。布鲁斯移开手臂,抽身摸到开关,匆忙把一室暧昧的红光拍散。
    “你输了。”布鲁斯哑着嗓子说。
    红太阳已经被关闭,克拉克恍惚躺在地上,声流重回他耳畔。下雨了。雨水落在湖面上,树叶沙沙作响,风拨动百叶窗,列车轰鸣,城市的声音近在咫尺。
    12
    克拉克依然无形地侵入他的生活空间。
    像一只蜗牛伸出长长的触角。
    蝙蝠耳麦中传来“叮”的一声烤箱响,阿尔弗雷德烤好了面包。这回他们伪装成帮派人士,在调查中耗了整夜。他们共同迎来美好的清晨。
    “请您务必邀请克拉克少爷一起用餐。”管家说,“我们有幸分享肯特夫人特制的美味果酱。”
    他们从湖后的树林绕回,树影明暗错落。克拉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农场的风车,苔原上的雪盖,沙漠的风滚草,风剥雨蚀的大陆,银色的鱼群。
    布鲁斯安静地听,时不时点点头嗯两声。晨雾消散,风如流水,他们脚下的落叶吱嘎吱嘎地响。这些他大多都在克拉克的相机下见过,但做记者的不愧文采斐然,听起来又是另一番风景。
    “很不错。”
    布鲁斯听见自己这么下结论。
    此刻小镇青年正帮管家打理花园。他在拐弯抹角地打听韦恩家主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伴,又尽力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八卦。
    “毕竟您也知道他的名号,坊间传闻他身边的人一个月三换。”
    克拉克低头除草,说:“只是传闻吗?我倒是希望他不那么孤单,总独来独往的。”
    管家回头看他:“肯特老爷,这一点我和你观点一致。”
    克拉克还是不习惯这个称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潘尼沃斯先——阿尔弗雷德,叫我克拉克就好。”
    老管家自顾自浇着一丛鸢尾,“我也非常期待,但我猜我们的哥谭宝贝也老得没人要了。”
    克拉克似乎被逗乐了,眼睛里的笑意溢出来。
    13
    布鲁斯路过窗前,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翻了个白眼。
    来访的小镇青年一边收拾花园一边和老管家谈笑。阿尔弗雷德很少兴致这么高,他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值得纪念。这花园很久没有花开过了,他的父母在初春死去。他也从未如此期待过明年春天。
    或许花开时可以拍张照片,挂在他的房间。
    “为什么不?人的一生有太多美好的瞬间值得纪念。”克拉克总这么说。
    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小镇青年微笑着按下快门。
    “布鲁斯,看镜头!”
    克拉克太年轻,却是老派浪漫主义的拥趸,在斗兽开始之时就举白旗。野兽在地上打滚,朝他翻出毛绒绒的肚皮。
    布鲁斯后知后觉,是自己赢了,也输得彻底。
    尾声
    克拉克像个出土文物,被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他手指虚拢,父亲的照片落进修复舱。
    他被按进水里。母盒,电流,激光,一声巨响。
    十三岁的克拉克端着相机朝父亲招手。
    “爸!看这里!”
    他抓拍下一个惊讶的笑容。父亲是他的首位模特,男孩拿着心爱的新玩具,欢呼雀跃地捕捉平静生活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