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乔纳森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玛莎说,“克拉克那时十三岁。”
    他的视线顺着玛莎的手指移动,肯特夫人手指轻轻抚过墙面上的男人。小镇的天空蓝得透明,正值壮年的肯特先生穿着格子工作服,袖扣高挽。阳光炽热,他流着热汗,眼睛眯起。
    “乔纳森。他拍的第一张。”
    也是克拉克拥有的最后一张。那张照片随他下葬,苍白的手掌在胸前交叠,压住照片上微笑的父亲。堪萨斯的深秋,天空是灰白色,风格外温柔,笛声悠扬,第一铲土落在棺木上。
    布鲁斯挪开目光。
    “他曾经说想要离开去找些东西,他长大了。有时候我们认为最好的并不是他所需要的。但我只希望他平安回来。”玛莎絮絮叨叨, 这是个旧日留下的习惯,一位母亲的习惯。以前她对着儿子絮絮叨叨。克拉克活着的时候,偶尔也会对此有些懊恼,会像所有的青少年一样对她说——知道了!妈!
    现在不会了。
    03
    布鲁斯的到来撕开了肯特夫人的沉默。这个黑衣男人拜访的次数不多。但他是克拉克的朋友。他自称是克拉克的朋友。玛莎看到他望向送葬队的眼神。她相信他。
    克拉克从小就没多少朋友。
    年轻的肯特夫妇没有孩子,上天听见了他们的祈祷,于是天空滑落一枚流星。她从造型奇特的金属机舱里抱出蓝眼睛的婴儿,克拉克·肯特的一生就此开始。玛莎在狂喜之余惴惴不安——然而政府始终没有来找他们。一个天外来客,一个生而不凡的孩子,仿佛自她的期待从星空孕育而出。他是她的愿望,一颗恰好坠落在她心头的星星。玛莎彻夜守在摇篮旁边听克拉克艰难地呼吸,害怕一闭眼,死神或什么外星亲戚——就会把小小的婴儿从她怀里夺走。
    玛莎说,他离开家门的时候还带着这台相机,有时候会寄回一些小东西。一些胶卷,礼物,远方的花朵。她的眼睛笼罩着一层甜蜜的雾霭。她指指床边的盒子,“这也是他的。都没来得及冲洗。”
    布鲁斯投以一个探询的眼神,玛莎点头应允。 他俯下身,胶卷整齐地码放在纸盒子里。布鲁斯的动作非常谨慎。他思忖半晌开口:“我可以帮忙。如果您愿意。” 他语气郑重,只因安慰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玛莎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苍老温暖的手停留得久了一些,“布鲁斯,谢谢你。”她揩了揩发红的眼角。
    “我很抱歉。”布鲁斯在玛莎温热的掌心下浑身僵硬,他本可以做到更多。但虚浮的社交技巧在真诚面前毫无用处。中年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温柔,也许他已经忘记了应该如何回应一位母亲。
    他把那些胶片搬回了蝙蝠洞。离开之前,布鲁斯紧紧拥抱了她。
    04
    布鲁斯把胶卷缠到冲洗罐的片轴芯上,水洗过后,注入显影液。他倒出显影液,又注入定影液。直到定影液被倒出,照片被挂在架子上晾干。
    应该是克拉克拍下的第一卷 。
    黑色。黑色。黑色。手工冲洗的相片带着颗粒感。也许他技术生涩,全部都是失败的废片,他猜想是新手时期的小记者忘了打开镜头盖。
    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加工调亮,举到暗红色的灯光下。相机没对好焦,雾蒙蒙的天气,灯光迷离。隐约看见模糊的滴水兽,微弱的灯光打在披风上,显出曲曲折折的边缘。
    韦恩塔。蝙蝠侠。这个结论让他微微瞪大双眼。蝙蝠侠跳出了他的取景框,被拍到的只有尖尖一角。
    是他的头盔。克拉克去了哥谭。
    蝙蝠侠的城市笼罩着哥特式的忧郁情调。然而高犯罪率让她与旅游胜地的名号无缘,男孩仗着特殊体质胆大包天,穿梭于高耸密集的楼宇。他一定会诅咒这座城市的规划师,高楼大厦交叠,相机在夜间光源不足,拍不到什么像样的照片。克拉克像一只蜗牛,小心翼翼地伸出不存在的触角,他也什么都没有得到。
    只稍看看那个愚蠢的点心盒,年轻的克拉克显然不止去过一次。他甚至捡到了一枚蝙蝠标,不物归原主,却私自将它收藏。他也没有把这些照片曝出,或许曝光出来也没人会相信——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会是那个都市传说哥谭魅影。更像是藏在高楼大厦里的游魂。什么都没有,黑乎乎一片。这也是多年来许多记者试图偷拍蝙蝠侠的结局。
    他们居然擦肩而过那么多次。
    布鲁斯把晾干的相片从架子上取下来,揉揉因长时间工作而发涩的双眼。
    他在找什么?或许是一个英雄,或许是一个鬼魂。他因氪星毁灭被推离族群,因为世情复杂而被推离人群,他用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去看,最后他接近了答案,在命运的盘根错节处,这个答案却已经深埋六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