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从瞠目结舌中回过了神来,心情有些百感交集,说不清该喜还是该忧。
    忧的是,安定坊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原先的苏家府邸便在这里,自八岁那年离开临阳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先前在临阳待了那么久,也从未来看过,不是不想,是不敢,怕见到荒野蔓草、满目疮痍,怕回想起曾经的门庭罗雀、高朋满座。
    喜的是,安定坊内一共也就只有四栋宅子,除了两座将军府,剩下的便是左右丞相府,换言之,李无恙和尔鹤也在坊内,她若真有什么事或许还有救。
    护卫最终领着她走进了安定坊东侧的郡公府,严格说起来这里已经不是郡公府了,门外并没有悬挂任何匾额,里头倒是收拾的挺干净。这原先是安西都护应将军在临阳城内的宅邸,应将军常年驻守安西,偶尔才会回临阳,宅子里住着的是他父母、将军夫人、以及他的一双儿女。
    再后来,应将军出事了,那时候苏砚还很小,大约也就四五岁吧,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们自然也不会跟她说,她只知道郡公府一夜之间空了。
    想到这,她似乎有些猜到里头等着她的人是谁了……
    如果是她的话,有朝一日若是有了置业安家的能力,定会把苏家老宅给买下来。
    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想法基本上是差不多的。
    第49章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3)
    这栋宅子苏砚来过几回,六七岁的时候,当时这里一直空置着,便成了他们用来打弹弓战、捉迷藏的好地方。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但也算不上熟悉,毕竟隔了那么多年。
    儿时觉得这里大得很,如今看来还不如李无恙在洛京的别院呢。
    护卫们领着她穿过庭院、绕过厅堂,径直朝着北面走去,没过多久便瞧见了一座地窖。
    像这样的地窖大户人家都有,以前苏家老宅也有,大多是用来藏冰藏酒的;这个地窖显然不同,也不像是后来改建过的,大概是将军府的特色吧,它是用来关人的。
    地窖里很阴森,甫一进入苏砚便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缓缓步下阶梯后,她才发现这间地窖并不大,跟想象中不同,没有牢房,其实只不过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罢了。
    正中间有一套颇为华丽的桌椅,华丽到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是黄花梨木的,椅背很高,隐约只能判断出靠坐在椅子上的是个男人。
    护卫将苏砚领到了那人跟前,恭谨地道:“应大人,人带到了。”
    那一声“应大人”让苏砚顿时松了口气,大喇喇地抬眸朝着椅子上的那人看了过去,他岔着腿、支着头,坐姿有几分慵懒,脸上噙着笑意,是透着一股天真气息的笑,让那张脸看起来愈发的人畜无害了,随着他轻眨眼帘,懵懂眼波甚至有些惹人怜爱。
    他看起来就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俊秀间透着孩子气。
    若是跟别人说,这个人比她大六岁,估计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劳烦各位大哥了,能否让我跟苏姑娘单独聊聊?”他笑眯眯地冲着那几个护卫说道。
    那些人就像被蛊惑了般,格外听话地退出了地窖。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应如歌才转眸朝着苏砚看了过来,“师妹,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蓑衣啊,方才外头不是在下雨嘛……”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披着蓑衣,湿哒哒的,怪难受的,她抬手解了下来,本想搁在椅背上的,捕捉到应如歌嫌弃的目光后,她扁了扁唇,随手扔到了地上。
    “不是让你易容扮男装的么?”
    “我扮了呀,可是后来碰到了空漠……哎呀,总之说来话长……”她直勾勾地瞪着桌上那些精致的糕点,咽了咽口水。
    见状,应如歌哼出一声轻笑,比方才柔和了不少,“想吃吗?”
    “唔……”苏砚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吃吗?”
    “可以哦。”
    闻言,苏砚激动地冲上前拉开椅子,正要入座……
    “坐这吧,胃口会比较好。”他笑着拍了拍身旁的那张椅子。
    苏砚不明就里,但反正有的吃就行了,她毫无异议地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颇为体贴地端起一份玉露团,献宝似的递到苏砚面前,那是她最爱吃的。
    “不错啊,师兄,你这日子可过得比我滋润多了……”苏砚想到了自己的辛酸江湖路,每天餐风饮露,就算条件好点的时候也就啃啃肉干,和面前的锦衣玉食比起来,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命怎么就那么苦!
    她咬了咬牙,抓起一只玉露团泄愤般地往嘴里塞。
    然后……
    一股不属于玉露团的呛辣在她口中发酵、蔓延,毫不夸张地说,她觉得就像有一团火在灼烧着喉咙,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