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手机放家里了,出去买早饭了。”
    “去哪买早饭了?”
    “老许记馄饨,就菜场街附近那个,你咋了?”
    我转身就跑,他爸爸在后面喊:“冬雪,你这孩子,拿把伞啊!”
    天渐渐地亮了,我跑过炸油条的早餐摊,跑过等公车的上班族,跑过雨中密密麻麻的车流,跑过那些哈欠连天的高中生。
    我要见程厦,安然无恙的程厦
    我终于跑到了许记馄饨门口,这是我们市的老字号,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吃,因此排了很长很长的队。
    我挨个去找,可是没有程厦,怎么找都没有。
    就在我急得都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就在耳边的雷鸣。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而远处被围住的工地里,黄烟弥漫,一栋栋老楼正在轰然坍塌。
    是爆破,菜场街的老楼群,正在拆除。
    “吓死人了,怎么这么大动静呢!”人群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
    “早就该拆了,我都不敢忘那些老楼底下走”
    我茫然的看着那里,我跳过房子的老街,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写着“拆”字十几年的旧厂房,竟然就在我眼前,轰然倒下。
    “冬雪?”
    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过头,看到了程厦。
    他一如初见,特别挺拔,特别干净,干净到和这个乌糟糟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件白色卫衣,耳朵里塞着耳机,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你也来买馄饨啊?”
    我走向他,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走向他。
    “能给我个QQ吗?挺想认识你的。”十四年前的任冬雪,这样对他说。
    “你怎么不打伞啊?别感冒。”他把伞倾斜向我的头顶。
    我猛地扑向他,死死的把他抱进怀里,他身上是一如既往地柑橘香,混杂着雨水湿润冰凉的味道。
    ——
    雨越下越大,我们站在一中门口躲雨,很多很多年前,他也像这些孩子们一样穿着难看的校服,而我偷偷溜进来找他。
    “所以你是担心我……自杀么?”他被我逗笑了,道:“放心吧,我得留着命,跟冬雪在一起呢!”
    我没笑,我说:“周庭的事情,我没处理好,给你还有叔叔添麻烦了。”
    “老头都快退休了,不在乎这些。”他说:“我更不在乎了,要是被学校辞退了,就去你公司上班,你还能不要我吗?”
    ……他在事业方面的松弛感,我真是几辈子也赶不上。
    他看着屋檐下的滴雨,突然道:
    “这三年,我每天都在吃药,去世界各地看医生,试各种旁门左道的治疗方法,瑜伽、学佛、甚至电击……就是为了这一天,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我可以回到你身边。”
    我惊讶地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他这三年只是忙于学业。
    “我是个很软弱的人,替我妈妈查真相,没查出来,我得了抑郁症,喜欢建筑,被甲方打击,就怀疑自己,破罐子破摔。你看,我一直因为软弱,放弃更好的人生”他自嘲的笑笑:“但我也有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东西,那就是你。”
    “当初分手,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被我影响,也变成一个焦虑抑郁的人,可是后来我就后悔啦!我疯了想回到你身边,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他叹息道:“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让你照顾我,遇到事情了,我先发疯,我想要你就必须做个正常人。”
    他眼睛倒映着阳光,和当初那个程厦无二的干净灿烂:“是你给了我力量,让我知道我不一定非要浑浑噩噩的活着,我可以过我最喜欢的人生。”
    我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你最想过的人生是什么样子。柯布西耶?”
    “跟你在一起。”他仰头笑道:“以及做一辈子建筑师,无论哪种形式。”
    他又问:“你呢?”
    我说:“建造能给人带来幸福的房子,然后,实现财务自由。”
    真好啊,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和少女,终于长成了能够独自承担风雨的大人。
    真好啊,我们身处两个阶层,承受完全不同的命运和伤痛,但现在,都有了值得去实现的目标,和大步往前走的方向。
    真好啊,这么多年,还在彼此身边。
    程厦突然跳起来,道:“不好,我爸还在家等我的馄饨呢!”
    “啊对,你不带手机!他还联系不上你!”
    他飞快的往前跑了几步,又站住了,回头朝伸出手:“走吧!冬雪!”
    阳光打在水洼上,五光十色的,春风吹着柳絮,扬起他的衣角,又带着暖融融气息,掠过我的发梢。
    是啊,雨停了,冬雪,要大步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