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茫无目的地等,丝毫也不觉得冷。
    等大师兄过来寻他时,他浑身上下都是积雪,俨然成了一只雪兔子。
    “你不冷吗?”
    大师兄走过去,将他从台阶上拽了起来,伸手掸了掸他肩头的雪,看着孟梨跟小动物似的,摇晃着脑袋,把发间的落雪甩开,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便脱下自己身上穿的狐裘,往孟梨肩上披。
    “唔,大师兄!”孟梨刚想拒绝,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按了回去。
    “你我成亲之日在即,我可不希望你到时候病殃殃地跟我拜堂。”
    孟梨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只低声说了句谢谢。狐裘很暖和,还裹挟着大师兄身上的热气,隐隐能嗅到一点沉香。很好闻,但很陌生。孟梨本能地有些抗拒被陌生的气味笼罩,只觉得狐裘压在身上,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又下雪了。”大师兄伸手接雪,晶莹剔透的雪花,落至他的掌心,很快就融化了。
    “嗯。”孟梨心绪很乱,低低应了一声,又听大师兄问他,“你之前让我帮你堆雪人,现在还想要吗?”
    孟梨一愣,他啥时候让大师兄给他堆雪人啦?
    当即就摇摇头:“我不要了。”
    “是不想要雪人了,还是不想让我给你堆?”大师兄的问题很尖锐。
    孟梨不擅长说谎,支支吾吾半天,脸都憋红了。到了最后,也只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大师兄笑着摇摇头:“不必道歉,你又不曾做错什么。”顿了顿,他又道,“想不想喝酒?”
    “想!”可是很快,孟梨又犹豫了,“可……山上禁饮酒,我不敢。”
    “谁说要在山上喝了?”大师兄道,“我们出去喝。”
    孟梨就又开心了,但寻思着,光两个人喝,那也没意思,索性就把叶簌簌也喊去了,在大师兄有些阴沉的目光注视下,孟梨战战兢兢,又把刚好和叶簌簌在一起的二师兄,三师兄,也一起喊去了。
    五个人一起喝,凑桌麻将都绰绰有余。
    叶簌簌,还有二师兄,三师兄的酒量真不怎么样,喝了没多少,就醉得一塌糊涂。孟梨抓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出了船舱,雪已经停了,冷风一吹,他还瑟瑟抖了一下。
    踉踉跄跄走到甲板上,慢慢躺了下来,枕着一只手臂,边喝酒,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眼前蓦然一暗,是大师兄追出来了。
    大师兄也有几分醉意,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也跟着躺在了甲板上,并肩看星星。
    “大师兄,我总觉得,我好像遗忘了一件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该忘的。”孟梨皱着眉,往嘴里灌酒。
    “那你想记起来吗?”
    孟梨想了想,回答道:“想,但也不想。”他很惆怅,“我怕,我真的……很怕。”
    “或许,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大师兄的声音很轻,转头紧紧盯着孟梨的侧脸。
    可能是酒劲使然,也可能是年轻气盛,又或许只是因为眼前之人脆弱得像块琉璃,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他突然撑起身来,两臂禁锢住孟梨,俯身就要吻。
    孟梨却惊慌失措的像只兔子,不仅立马撇开了脸,还用尽全力推搡他。甚至都带了点怒意:“不可以!!!”
    “……抱歉,我真的有点醉了。”
    大师兄终究还是松开了他,又重新躺了回去,合上双眸,耳边是瑟瑟的寒风,船下的水浪哗啦啦地冲击着船板,身下有些摇晃,如置身云端,飘渺不定,乱他心神。
    婚期如约举行。
    孟梨一早就被人从床上提了起来,好一番梳妆打扮之后,他望着镜子里,陌生的样子,有些愣神,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自己。
    可他早就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像个精致漂亮的提线木偶,在一群人的操纵之下,披上红盖头,引着他来到了礼堂。
    耳边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纵然头顶红布,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所走的每一步,孟梨都觉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腿软到有些站不稳。
    本该热血沸腾的心,此刻也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的。他鬼使神差地连连回头观望,却被搀扶他的弟子提醒,让他注意仪态,不可当众出丑。
    孟梨置若罔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到听见一声高宣:有请新人入场!
    才骤然清醒。
    人也已经站在了礼堂正中央,他低着头,只能看见自己藏在喜袍下面的黑靴子,以及面前的方寸之地。
    蓦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腕,孟梨一愣,随即就听见头顶传来大师兄刻意压低的声音。
    “别怕,该来的总会来。逃是逃不掉的。”大师兄的手,紧紧攥着他不放。
    引导着他,转过身来,面对大堂,在宣唱声中,孟梨刚要拜下去,就忽听身后传来吵闹声。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人抢婚!”
    场上瞬间就乱了起来,大师兄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护在身后,孟梨顾不得周遭的嘈杂声,也顾不得任何礼节,一把就扯下了红盖头。
    他藏在大师兄身后,隔着那么多人影,远远就看见一道白影,缓步走来,试图冲过去阻拦他的弟子,根本无法近身,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飞出去。
    那抹白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婚宴现场,同在场穿红穿紫,喜气洋洋的宾客,显得格格不入。他不像是来赴宴的,分明是来奔丧。
    从头到脚一身素白,连头发都苍白如绸。
    微风一吹,发丝和衣袍飘飞,如同散落在空中飞舞的纸钱,惨淡无光,又阴气森森。
    右手执一把短刀,背上又负了三把长剑,满身肃杀之气。
    “你还是来了。”大师兄将孟梨直接推到人群后方,示意师弟们护好他,而后曲指一招,长剑入手,寒声道,“我说过,你再敢踏足此地,我必不会饶你!”
    “我也说过,若非重要之事,我必不会来。”常衡道,“而今日,我非来不可!”
    气氛瞬间死寂。
    叶簌簌见两人如此剑拔弩张,赶紧冲出人群,从中调解。
    “常衡!事已至此,你就休手吧!”她同常衡道,“我知是我叶家对不起你在先,可千错万错,都与我哥哥无关!今日是他大婚之日,你又何必咄咄相逼?”
    然后又飞快转过头来,“大师兄!请你不要为难他!”
    大师兄冷笑:“你觉得,今日还有可能善了么?”剑指常衡,语气更寒,“你穿这一身孝,来参加我的婚宴,到底是想恶心谁?”
    常衡并不理会叶簌簌,只是深深望向了人群后面的孟梨,而后,慢慢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身穿婚服的男人。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正打算拿你的血,来染红我这身白衣。”
    第91章 此生挚爱一人(完结章)
    宋长老猛然一拍桌面,怒而起身,斥道:“狂妄!我天道院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来人——”
    一声令下,自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大量的弟子,各个手持法器,宾客们见状,只好纷纷退至大堂及两边走廊。
    “对不住各位,今日远道而来,参加我徒儿的婚事,竟不曾想,居然被这狂妄后生搅了局,待我拿住他,婚礼继续!”
    宋长老对着左右宾客拱手告罪,随后大步流星走出大堂,面色阴沉地挥了挥手,示意弟子们将其拿下。
    孟梨见状,下意识要往外冲,却被身旁的弟子七手八脚地拽了回去,很快就将他护在人堆里。
    他只好不停地解释,我认识这个人,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伤害他。
    可没有任何人听他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想法,只是将他藏得很深。不准他往危险的地方靠近。
    他的力量太弱,声音也被周围的嘈杂声完全淹没。孟梨开始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咚咚咚地跟打鼓一样,震得他几乎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