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吗?”
    挂了路扬的电话, 林紫一脸苍白,看向站在旁边的人。
    他的眼中有着某种狠,像是坚定的高山,又像撕裂风声的飞鸟。
    林蓝看着他, 那个还不到十九岁的少年站在那里, 却已经脱离了雏鸟的模样。你看着他的身姿, 就知道, 这并不是一个需要什么事都为他操心的少年。
    戚光点头, “找到了!”
    林紫嘴唇嗫嚅了几下,脸上似哭似笑, 好半晌才说:“谢谢!”
    戚光摇头道:“没什么好谢的, 我也有我要抓的人,和我要救的人。反是我, 还得谢谢你帮忙引路扬出来。否则只要他那边没有任何通讯信号接收和发出,我叔叔就算有天大的本事, 也找不到他!”
    借由刚才的信号,警方已经定位到了路扬他们船所在的大概方位,又由戚光的父亲出面疏通关系, 紧急调遣了十艘巡逻艇, 四面八方朝着路扬他们包围而去!
    林紫自小从未接触过戚光这样的人,不知其身后的能量有多大, 自然忧心忡忡。
    戚光倒是已经觉得十拿九稳,开始在心里盘算着等救回周小鱼,要怎么修理这个冲动冒进的家伙。
    而耳麦那边的某位叔叔似乎对他刚才说的话有些不满:“倒也不是……我还能直接控制海域片区所有电动化船只, 自动导航到港口。就是这样的话会引起注意, 到时候可能会有人来找你舅舅麻烦……”
    戚光神色不自然了一瞬, 连忙打断:“快别了!舅舅他们难得回来一次带着老妈去度假了, 就让他们快乐玩耍去吧,别打扰他们了!”
    某位叔叔:“我看你是怕挨训。”戚光他小舅舅那脾气可真是……有事要骂两句,没事还要骂两句。在他眼里,除了技术型人才,其他只要打不过他的,都是废物。
    戚光支吾了一下,傲娇地哼了一声。过了会儿,又好奇道:“对了,叔,小舅他们去度假怎么不带你啊?我感觉每次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呢!24小时待机?你到底在哪里啊?摆平了这件事我去找你玩呀!”
    那边沉默了一瞬,然后故作深奥道:“我,无所不在!”
    戚光:“切!”
    然后又将目光投向那脸色苍白的少年那边,轻轻叹了一声:“也不容易。”
    叔:“没什么不容易的,人活着,总要取舍。”
    “你想好了?”
    时间回到一小时之前,戚光面色复杂,看着面前这个提出这个计划的少年。
    “这个直播一旦开通,你的名誉和事业就毁了。自杀直播带来的影响非常恶劣,你是公众人物,这次事件过后,你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就全都完了,电竞行业和直播行业都不会再接受你的。会有很多人把你拉出来作为典型,站在道德制高点骂你鞭得体无完肤。甚至还要去进行思想教育……”
    “我知道的。”那少年打断他,声音轻而有力量。“我已经准备好了。”
    “赌上名誉和事业,甚至性命,我也要他回来!”
    林蓝在一旁急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恨不能直接将这个弟弟绑回家去。
    可这是林紫的决定。
    用命去拼一个幸运的可能。
    他在赌,人非草木。
    十三年的纠缠,这故事,够长了吧?
    可是事情闹大,林父林母也必然会看见的。
    林蓝刻意向林父林母瞒下林紫再度发病的消息,就是生怕他们担心,更怕他们在担心之下又做出什么激烈的行事,比如把林紫关在家中,或是每天找心理医生来给他看病之类,凡是是在不断强调,他是个精神病人。
    更何况,没有哪一对爱着孩子的父母,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去跳楼的。
    莫说他们了,林蓝自己就接受不了。
    戚光他们认为他只是顺势而为,并不会真的跳。
    可林蓝却从他提出这个计划时就一直心惊胆跳的,总是担心,如果越明烽出了什么事,他是会真的跳下去的。
    这大概就是家人吧。只要你有分的危险,他们都会像有一百分危险那样担心你。
    有前科在,林蓝对林紫的担心绝对不是一点两点。
    从他在病房内与林蓝那一番对话就看得出来,他对家人存在的误解和怨念,已经难以解开了,导致他在这种消极状态下,会认定——他除了越明烽之外已经一无所有。
    这让他难以去向父母提前说明,林紫只是在做戏,逼着路扬将越明烽还回来。
    因为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敢保证林紫在偏激之下会做出什么。
    他只能避着林紫,悄悄跟戚光说明,请他帮忙在楼下设下重重保障,务必保他那个不成熟的弟弟狗命。
    戚光当时用林蓝难以理解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才答应下来。
    得到戚光的保证,又亲眼去检查了那一道道保全措施,林蓝这才在林紫打开直播的同时,打电话回家,占据父母的注意力,向他们缓缓说明原委,避免他们在这时候打电话给林紫,毁了林紫的计划。
    说起来,都是些看起来不足为道的小细节。
    可很多时候,往往是这样的细节,决定了一件事的成败。
    被林蓝传来的消息震惊了的林父林母,在林紫直播的时候,因为被林蓝拖着,并没有能够立时打电话给林紫,也就没有打乱林紫的计划,更没有火上浇油。
    也不知他最后怎么跟林父林母说的,林紫状态稳定地演完了一出后,甚至还接到了林母发过来的短信。
    林母:等事情结束,带着那个孩子回来给我们瞧瞧吧。
    林母:你的狗窝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不会吓到人家的。
    说不清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感受,他怔忪了许久,才望向站在远处,刚从石桩后面转过来的林蓝。
    那瞬间他想起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少年人因为长身体缺钙而导致的骨头疼痛,是这个人,每天热了一碗牛奶端给他,千方百计哄着他喝下去。
    想起了花园里的那架秋千椅,他躺在阳光下,谁为他摘来芭蕉叶,盖在他脸上,遮住了过度刺目的阳光。
    还有摔碎的水晶魔方,被重新串起来的贝壳手串,挂在屋檐下,有风吹过时,因碰撞摩擦而就发出好听的声音。
    林蓝见他看向自己,浑身微震,手指曲了曲,然后回以一个鼓励的微笑。
    林紫眼眶一热,无声地喊了声:哥。
    等一个好的结果。
    然后就带自己爱的人回家,去为爸爸妈妈和哥哥泡一壶暖茶,做一顿好吃的饭菜吧。
    他仰起头,看向苍青色的天空,悠然的山林,和远方蜿蜒至尽头的小路。
    风在那一刻将少年的额发吹得扬起来,与峡谷中那位坚韧的上路战将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戚光听到耳麦那边的叔叔叹息:“要是你舅舅在,说不定会拉这孩子入伙。”
    看似崩溃脆弱,看似不成熟,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果决和韧性。
    该丢的,不会留。
    想抓住的,拼尽名誉豁出性命也要去够。
    这种人,只缺一个成长历练的机会。
    拂过发梢的风倏忽吹得很远,高至天际,又沉入海中。
    用来逃跑的游艇上,甲板上的情况与几分钟前相比,已然大有不同。
    越明烽自路扬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手中不知何时从哪儿捡来一片三角的废铁片,生锈却依然锋利的尖口正正抵在路扬脖子的大动脉上。
    他背靠在高度只到他腰际的护栏上,身后就是汪洋大海,盯向凯斯和两名手下的目光警惕又凶狠。
    “别动!”他目光落到凯斯脚下,目测了一下对方到他面前的距离,声音发狠,“再往前一步,我就割了他大动脉,让他的血喷到你面前!”
    凯斯眯了眯眼睛,眼神如同一头嗜血的狼,“小朋友,我劝你还是别冲动,像你们这样的人,一旦杀人的话,前途就毁了吧?”
    他实在不满意,又有些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