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力耗尽，又失血过多，本来就快要昏过去了，却又被这动静惊了一下，费力地撑着眼皮睁开双眼。甫一睁眼，就看到了满屏的“千万不要做傻事”“九楼啊跳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没法挽回了！紫紫先冷静！”“我他妈哭出来了，你们能不能好好的不要出事？求你们了！”
越明烽从来不曾觉得，直播的弹幕也能有这样的可怕，在那瞬间他的一颗心直接掉落了深渊，恍如已经死过一遍了的样子。
“阿紫……”他的嘴唇苍白而颤抖，瞳孔中浮现出深刻的恐惧，声音嘶哑，“阿紫要做什么？”
这个一生之中极少哭泣的男人，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红了眼眶。
他费力地抬头，看向路扬，“阻止他……”
“快阻止他！”
眼泪滚落下来，他的声音嘶哑而破碎，挣扎着撑起身子，用尽所有的力气，在路扬面前跪了下来。
“快阻止他。”
“不要让他做傻事。”
路扬面色冰冷，无人能够看清他瞳孔深处的茫然与恐惧。
他看着那个即使面临死亡也有着铮铮傲骨的男人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那样悲哀地去求他，求他阻止林紫，救救林紫。
他们两个人都足够的了解林紫。
了解他的脆弱，他的偏激，和他对自己能有多狠。
所以他们知道，林紫不是说着玩的。
他说跳，那就一定会跳，就像在那个噩梦中那样，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一点挽回的机会都不给任何人留。
路扬声音空洞：“你起来。”
越明烽没动。
路扬像是突然疯了一样，一脚踹过去，将那令他憎恶的青年踹得往后倒去。
然后越明烽又挣扎着爬了起来，重新跪在他面前。
不论生活有多么难，只要活着，总会有一线希望的。
而死亡不一样。
死亡是一切的终结。
高三那年，一扇铁窗将父亲隔离在远方，继而他的母亲在崩溃的人生中失去了这整个人间。
现在，他决不能让林紫也踏上这样的路。
死亡。
并不是活着的人失去了他们。
而是他们，失去了这个鲜亮与树影共存，寒暖交织，有着芸芸众生和无数可能的人间。
路扬突然觉得荒唐。
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同时感受到如此多的感情在自己胸□□织翻涌，但他却没有因为能够同时体验到如此多的情绪而满足，反而几乎要怄出一口血来。
他死死盯着越明烽，像盯着毁了自己生活的仇人。
可不是么？
要是没有越明烽帮助周小鱼锁定了他，周小鱼何至于对他死咬不放？
如果不是因为周小鱼而逼得他必须尽快离开华国，又何至于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恨。
他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感情。
却早已没有曾经的那样好奇和期待了。
凯斯在旁边站着，双手环胸，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场闹剧。
距离林紫关闭直播的第20分钟后，路扬拾起了摔破边角的手机，拨通了林紫的电话。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十艘分散在海面各处的巡逻艇突然调转了方向，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劈浪而来！
“……”
“……”
电话接通了，两人却相对无言。过了一阵，林紫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沙哑着嗓子，声音中充满着刻骨的怨恨，和报复的快意。
“哟，我还担心你看不见消息。”林紫半是嘲讽半是怨恨地说。
路扬沉默片刻，道：“我手机上安装着海豹直播，你开直播的话，会自动推送。”
“哈！”林紫笑了一声，“那我还得感谢你对我的关注了？”
路扬语气沉沉：“林紫，他不值得你这样。”
“他不值得，难道你值得？”
“我不值得吗？”路扬的语气难得地激动了起来。
这回换做林紫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或许吧，谁知道呢？”
濒临破碎的心因为这一句话而得到了回暖。路扬轻轻地笑了笑，说：“阿紫，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林紫望了望天，声音里却没有什么温度，“毕竟十三年，养只狗都有感情，你说呢？”
路扬的神情显而易见的温柔了起来，“我过段时间就来接你，好吗？”
“不好。”林紫冷冷拒绝。
路扬脸色一僵，面上浮上了一层阴暗，“他死，你就要殉情？我不信！林紫，什么时代了，你还跟我玩这一套？”
“哈哈！”林紫突兀的笑了出来，通过传声器，路扬能够听到他那边天台上风呼呼刮过的声音。林紫像是听到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对着电话笑了好久，笑到路扬神色几乎扭曲起来。
他说：“路扬，你这种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对于我和他而言，爱是值得以死相报的。”
“而你，你只会去伤害、去控制！你把别人当做一件玩具，你迟早要遭报应的！”
“你说不信？”
“笑死我了，你要是不信，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反正有直播，10分钟后看着我跳下去，bang——！角度好的话，兴许还能看到炸出一团血花！”
“你不是最喜欢那些血糊糊的东西吗？应该会很兴奋吧？”
他的声音听得出来有些不正常，像是临近死亡的人在发出疯狂的尖叫和嘲笑。
路扬身上一阵阵的冷。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林紫是渴望着死去的。
他要求跟自己对峙，并不是真的有多么想要救越明烽——或者说他已经笃定越明烽必死的结局。
他闹这一出，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是他亲手逼死了他！
他要给越明烽殉情！
他要用自己的死亡来报复他！
也是啊，他高中的时候就闹过几次自杀，一直以来精神都极其不稳定。
他并不是一个坚强的、正常的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有病的疯子。
是个……
傻子。
凯斯惊讶的睁大了眼，看着透明的眼泪从那个在大老板口中是个无法正常体验感情的高反人格患者的眼中聚集，然后又落下。
噢哟。
老板这回眼瘸了。
路扬心中突然有好多话想要说出来。
“林紫，我们无法挽回了，是吗？”
“我不想挽回了，路扬，你随意吧，十分钟后，这世上就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
“你不是最怕疼的吗？”
“疼？搞笑了，路扬，你跟我好的那两年，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关心过我吗？我一点都不怕疼，之所以怕疼，只不过是因为当初瞎了眼，喜欢上你。”
“那现在呢？不喜欢我了？”
“恨你。”
“哈！……”路扬笑弯了腰，眼泪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甲板上，和越明烽的血混合在一起，一个凉，一个热，一个透明，一个鲜红。“恨我也好！哈哈哈！恨我也好！”
“林紫。”笑着笑着，他突然话锋一转，“活下来。”
“不活了，我闹这么大一出，名声烂了，事业也毁了。反正我家里也不管我，我曾经爱的人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弄疯我，我现在的男朋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无所谓了，路扬。那些你以为我珍惜的东西，以为能够伤害我，拿捏我的东西，老子通通不要了！”
“赌上名誉、事业，还有我的命！”
“老子等着在天上看你后悔和痛哭流涕的样子！”
话音落下，电话突然切断，路扬还未来得及将那句“我会把他放回去”说出，那边就只剩下了可怕的盲音。
最深沉的恐慌，终于在这一刻降临。
“嘟——嘟——嘟——”盲音声声作响，如同陌生的丧钟。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崩溃绝望的声音在冰冷的海面上响彻，久久回荡。
作者有话说：
=。=依稀记得我是小甜文来着
第130章 相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