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好气地觑了他一眼,由怀里抽出帕子替他擦干脸。“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
    “好香。”他满足地扬起唇,隔著帕子往她的掌心蹭了蹭,撒著娇。
    他的动作让她红了双颊。“奸诈。”登时抽回手,不让他有机会吃豆腐。
    袁浪行习以为常地沉笑出声,他喜欢两人相处的感觉,简单而自然地透著股温馨。
    “一壶花雕。”相处了一段期间,她很能捉住他的性子,知道什么才能有效地诱动他。
    果然,他咧开嘴,应得爽快。“好,成交。”
    ***
    一路上,除了小推车的辘辘车轮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著。
    宋鸿珞耿耿于怀的还是袁浪行的过往。
    袁浪行挣扎著说不出口的也是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进入小城后,宋鸿珞进了熟悉的米铺,待伙计将米堆上车的空闲时刻,她索性带著袁浪行四处走走逛逛。
    两人的脚步才迈开,袁浪行却因瞧见几名衙差正在巡视大街的身影,倏地拉著宋鸿珞闪身躲进暗巷。
    “快走!”
    他不知道缉拿“袁浪行”的告示是否已撇下,若因此被捕,他或许还会累及宋鸿珞,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宋鸿珞不解地看著袁浪行警戒地注意著巷外情况的模样,志忑地问。“怎、怎么了?”
    袁浪行顿了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行为。
    双掌抵在他的胸口,宋鸿珞可以感觉袁浪行紧绷的情绪与节奏略快的心跳,她压低了嗓音问。“为什么要躲?”
    袁浪行分神地瞥了她一眼,晦暗幽深的眸底有著挣扎,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与不说让他陷入两难。
    “老浪,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怕衙差?”
    她瞬也不瞬地凝视著他,无端地感觉到一阵悲凉袭上心坎,揪得她心痛。
    “如果我说我是采花贼、江洋大盗,你会相信吗?”他直直地瞅著她澄澈的杏眸,想要看清她最真实的反应,却也矛盾地害怕由她眼底看到厌恶。
    她嗔了他一眼。“你别吓唬我!”
    “我要知道你的想法,信或不信?”
    她不疾不徐地道:“我不信!虽然你放荡不羁了些、嘴也坏了些,但应该还不至于做出泯灭天良的坏事。”
    袁浪行低声笑了笑,紧蹙的眉心揉著万般苦恼。“你真的想知道?”
    他的语气太过谨慎,让宋鸿珞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在屏气凝神间,她颔首,杏眸中有著坚定。“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我全都想知道。”
    蓦地,她的信任在他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一股因她而起的感动油然而生。
    此时,气氛陡地凝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袁浪行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将埋藏许久的秘密说出口。
    “和你第一次在京城相遇后,我离开了京城,想寻天下最醇美之酒。却没想到在我离开京城期间,我爹遭奸人诬陷,皇帝误信谗言,二话不说便下令诛了袁氏一族。
    而我因父亲官场故友的帮助,侥幸逃过一劫,却也被迫离乡背井、改名换姓,成了袁家唯一幸存的人。”
    袁浪行露出极其哀痛的眼神,似无法承受这段过往般地停顿了下,才又带著悲凄的语气说道。
    “以前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压根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偏偏身处乱世,推翻不了为虎作伥的腐败朝政,为了不让身分曝光,只有以酒鬼的放荡形象掩饰身分,四处游历、喝酒,静待复仇良机。
    刚开始,我还必须躲避著陷害我父亲、欲将我赶尽杀绝的高官所派出的杀手,却没想到,没多久便听到那个高官被正义之士杀害的传闻……”
    初闻恶耗时,他发了疯似地想杀了污蔑父亲的高官。
    然而父亲故友的一席话,让他暂且压下悲愤的情绪,因为!袁氏只剩他一条血脉,就算是苟且偷生,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轻描淡写地喃著,把所有情绪全表现在紧握的拳里。
    宋鸿珞诧异地倒抽了口凉气,她没想到,会在他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这一刻,仿佛连穿巷而过的风声也揉著哭泣声。
    “这便是我的过往。”他深深地望著她,用淡然的语气为那一段凄惨的过往,画下句点。
    她软嫩的柔荑轻轻覆住他紧握的拳,这一刻总算明白,为何他的眼底鲜少出现彻底喝醉的醉态,原来他一直是以酒避祸!
    或许也就是因为那巨变,京城的酒无赖在思想上成熟了,整个人脱胎换骨。
    “昨日种种,随百草埋没,唯有真正放下才能解脱。”他扬了扬唇,眸中的哀怨淡了些。
    命运既是如此安排,身为凡人的他,也只能顺应天行。
    “老浪……”她轻声唤著他。他云淡风轻的语气,深刻地刺进她的心底,教她的心痛得几乎就要拧出血。
    这一刻她总算知晓,为何老浪总给她惆怅孤独的感觉。
    答案揭晓,心却不免为他的悲惨遭遇而拧得更紧。
    “怎么你比我还难过?”袁浪行迎向她眼角浮动的泪光,没好气地开口。
    心头沉甸甸的,他还以为他已经痛到麻木,再也没有知觉,可却因见她为他悲伤的模样,而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知道真相后的反应,让他感动!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那让人心酸的过往;也或许是她对他的感情,似蒸熟的谷物,和面酿在瓮中,早已慢慢发酵酝酿,纵使她浑然不觉,最后却蒸萃出醉人的玉露琼浆。
    “傻姑娘。”他拥著她,为她的话,情绪激动得不能自已。
    感觉到他颀长的身躯明显一震,宋鸿珞眼眶陡热,压抑地哽咽道:“从今以后有我……”
    她的手攀上他的肩,眼角温热的泪水管不住地沿著面颊纷然落下。
    那泪晶莹真挚,沁湿他身上的衣料,滚烫了他的肌肤,却也温暖了他孤冷的心房。
    袁浪行内心愕然,温柔地执起她的下颚,深深望进她盈满泪水的眼,被她的泪水所感动。
    “有你做什么?”不想让她太难过,不想让她负担那一段沉重的过往,他半开玩笑地开口。
    她努起唇,梨花带泪的脸庞有著认真无比的神情。“我要帮你生很多、很多孩子,帮袁家开枝散叶。”
    听她这么说,袁浪行一脸惊愕地险些大笑出声。“你当自己是母猪呀!”
    “我变母猪你就不爱我了吗?”
    他敛下眸子,低吟。“最好是会酿酒的母猪,这样我便可以对天发誓,对你永不变心。”
    倏地,她讶异地扬眸瞪著他。“你一定要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他扬唇,久违的无赖痞笑再度浮现。“你不喜欢的话也没法子了,谁要我只喜欢逗你。”
    更正她方才认为他已成熟的想法,她很确定袁浪行这浪荡、爱挑逗人的恶性,只针对她。
    “那你愿意嫁给我喽?”他问。
    她冷哼了一声,赌气地将小脸埋进他的怀中,用力把满脸的鼻涕、眼泪胡乱抹在他的身上。
    没想到他不以为意地轻笑出声,张臂反而将她拥得更紧。“珞儿,让我们在小山村隐姓埋名,过著朴实的酿酒生活吧!”
    “好!”她不假思索地应允,泛著晶莹泪光的水眸有著坚决。“一辈子。”
    袁浪行闻言,一股窝心的满足从心底暖暖涌现,这样温柔的宋鸿珞让他真切沉醉在平实的幸福里。
    ***
    在厘清彼此内心深处的情感以及知晓袁浪行的过往后,宋鸿珞决定要嫁给袁浪行。
    其实这样的决定真的不坏,她们彼此相爱,再者,袁浪行亦符合阿爹的要求,她想阿爹对这件亲事应该会乐观其成。
    因此两人回到醉花坞,宋鸿珞在征询袁浪行的同意后,捎了封家书回梧桐县,并请杜铁生做见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与袁浪行定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