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幼兒園大禮堂的休息室內。
    柏恩摸了摸崽崽魔法帽軟乎乎的尖尖, 笑着問她:“怎麽樣,等會兒一個人可以嗎?”
    “當然可以,是道具呀!”崽崽從椅子上跳下來, 嘴巴嘟哝道。
    她穿了一件暗紅色帶着大大尖頂帽的魔法鬥篷, 鬥篷拖至腳踝,小皮靴的鞋帶被系得緊緊的,手中捏着一根魔法棒, 俨然是一位有模有樣的小魔術師。
    只是自從得知了變魔術要依靠道具、世界上沒有魔法之後, 她總有些悶悶不樂,柏恩猜想大概是她的想象世界幻滅了。
    不過雖然雖然只使用最簡單的道具, 她也練習了好長時間, 天天在家裏抓叔叔阿姨做她的幸運觀衆。
    柏恩現在只擔心她會過于緊張,不能将自己練習的結果完全展示出來。
    向顏晃了晃手中的相機,笑眯眯道:“等會兒小姨我就把你的英姿全部錄下來。”
    崽崽湊過去伸手玩了一會兒她相機的鏡頭,稚聲稚氣道:“你要把我拍得好看哦。”
    向顏樂得前俯後仰,用力親了親她圓圓的臉蛋。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 還不那麽融洽。對于崽崽而言,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對她動手動嘴, 實在不那麽快樂。
    但是向顏會的東西多, 會紮好看的小辮子, 會變很多好玩的魔術,還會拍很多漂亮的照片。她在的時候,崽崽沾她的光連零食都被允許多吃一點。結果兩個人關系是越來越好。
    崽崽扶了扶自己的尖頂帽,擡頭問柏恩道:“媽媽,爸爸今天還來看我嗎?”
    徐獻清今晚有一場晚宴要參加, 雖說只是露個面,但是柏恩也不太清楚上能不能趕上崽崽表演的時刻。但是總不好叫她現在失望, 便說:“我給他留好位置,他肯定會來。”
    崽崽點點頭。
    這時候老師又招呼小朋友們過去排練,柏恩和向顏不好再待下來打擾他們,離開休息室,去觀衆席坐好。
    容納着幾千人的禮堂并不顯得擁擠,一如既往的莊重嚴肅,暖氣緩慢輸送。她們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好,柏恩又放了一只包在她左手邊的座位上。
    禮堂內的燈光暗下來,舒緩的音樂響起,校長穿着利落優雅的職業裝,面帶着微笑,站在演講臺前致辭。
    柏恩看了看手裏的節目單,崽崽排得位置不前不後,在第九個。又将手機翻開來,和徐獻清發的上一條信息還在一個小時前,她有些憂愁,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趕得上。
    校長的講話很快結束,音樂很快變得靈動雀躍,一群小不點們從舞臺兩端魚貫而入,個個打扮得惹人喜愛。
    向顏看了一會兒,湊到柏恩耳邊道:“感覺這種表演還是得自家孩子在才可愛。”
    柏恩聳了聳肩。
    “你家老徐還沒來呢?”向顏瞧了一眼她旁邊的空座位。
    柏恩說:“沒那麽快,不過我覺得他不會想錯過。”
    向顏不置可否,擡起相機,調整了一下鏡頭。
    另一邊,金碧輝煌的大廳內,角落裏的一支管弦樂隊不斷奏出優雅的樂曲,賓客熱情地交談着。
    徐獻清面上帶着恰當好處的微笑,和一旁同樣西裝革履的人談笑風生。對方喋喋不休,徐獻清不急不躁地聽着,眼睛卻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帶在左腕上的機械表。
    好不容易打發對方離開,旁邊又不斷湧上人來攀談。他年紀輕,雖然成就不少,但難免有許多人自恃長輩,或是說教,或者指點,他聽了厭煩,卻也不得不裝出不卑不亢若有所得的樣子。
    眼見着時間不早,工作助理小胡終于從人堆裏擠過來,低聲對他說了什麽。徐獻清立刻眉頭鎖緊,似乎遇上了嚴重的事情,打斷了對方的滔滔不絕,為難道:“不好意思,家裏一時出了些急事,失陪了。”
    那人立即關心了幾句,好像關系與他很親近一樣。
    好不容易從這場晚宴抽身離開,一出門,徐獻清接過張玚遞上來的黑色大衣穿上,轉身上車,對司機吩咐道:“開快些。”
    眼下天氣冷肅,陣陣寒風吹過,葉片蕭瑟。
    往日熱鬧的幼兒園的教室裏此刻全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所有人都集中在燈光四射的禮堂中。腳步回響聲中,他已經能聽見若有若無的音樂聲。
    眼見着崽崽要上臺,柏恩感覺比自己要上場還要緊張,只是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來,向顏已經支撐不住撲倒在柏恩的肩膀處:“不行,我真不敢看,她平時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柏恩見有人比她還緊張,頓時放松了下來,安慰道:“別擔心,她還知道撒嬌賣萌,觀衆看她可愛的份上會給她面子的。”
    “你說得有道理。”
    主持人說完了長長的串詞,終于說到了正題。
    現場音樂陡然換成了幽默的電子鼓點樂曲,一個穿着魔法服的小不點邁着節拍上了臺,寬大的帽子幾乎遮住了她整張小臉,崽崽不得不伸手調整了好幾次帽子。
    主持人彎下腰,笑着望着她道:“好,讓我們期待一下這位小朋友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神奇的表演呢?”
    崽崽低頭看了看手中握着魔術棒,呆立了片刻,原地轉了兩圈似在找尋什麽東西,然後又看向後臺——她用來表演變花的花盆沒帶上來。
    場下似乎也意識到她出了問題,發出寬容的笑聲。
    後臺的指導老師一時也焦頭爛額,看向休息室內的小朋友們,問道:“大家有沒有看見款冬的魔術道具?我記得她剛剛還拿在手上……”
    聞辛緯從人群中擠出來,拿着道具出來,對她道:“老師,徐款冬把東西落在了椅子上。”
    指導老師看着他,腦中靈機一動,從旁邊另外拽了一條魔法鬥篷給他披上,叮囑道:“辛緯,你送過去,協助一下她。”
    場下觀衆只看見了又有一個尖頂帽的小人走上臺,兩個小家夥頭碰到一起似乎在讨論着什麽。
    柏恩扶額,心想他們現在絕對在争執吵架,幸好礙于在臺上,沒有當場掐起來。他們全都學乖了,彼此心照不宣,打鬧起來絕不報告老師。
    “笨蛋。”聞辛緯站在她旁邊用氣音道。
    “罵人的是壞蛋。”她毫不示弱地頂嘴還回去。
    但是表演還是要表演的,他們還站在臺上。崽崽接過來辛緯手裏的花盆,走到舞臺前面按照規矩向觀衆展示一番,然後魔術棒點了點花盆,随着後臺恰當的一聲爆炸音效,花盆裏陡然出現一束假花。
    觀衆席配合地發出了聲聲驚嘆,随後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掌聲之下,崽崽明顯變得有些緊張羞澀起來,聞辛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手裏的東西接過來,将另一樣魔術道具乾坤袋遞給她。
    崽崽頓時感覺不能輸給他,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又将袋子展示給觀衆看。随後胳膊伸進袋子裏一陣摸索,掏出了一條白色的絲巾,又伸進去掏了掏,拿出一條粉色的絲巾,如此一直拿出了四條不同花色的絲巾才停下來。
    魔術結束,崽崽站在舞臺邊上左右各鞠了一躬,回頭看見聞辛緯還直愣愣地站着,跑過去伸手壓住他的腦袋,兩個人一起鞠了一躬。
    兩個小不點的互動格外有趣,臺下爆發陣陣歡快的笑聲。
    柏恩松了一口氣,跟着觀衆鼓掌,又看了看旁邊的空座位,有些失落。也就在此時,手機忽然震動了一聲,柏恩在屏幕上看見“後面”這兩個字——是徐獻清發來的信息。
    下意識的回頭網上看,就見高高的階梯之上,後門的安全出口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見她回望過來,面容含笑。
    他信步走下階梯,來到她的旁邊,先和向顏簡單地打了一聲招呼,他們認識得時間也不算短,但是關系始終一般。
    徐獻清身體微微向柏恩靠着,“我進來的時候,她正好上場,就停在那裏把表演看完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要錯過了。”柏恩牽住他的手,明明外面很冷,他的手掌卻滾燙,崽崽也喜歡握着他的手取暖,“她之後沒有表演,應該等會兒就能出來。”
    過了一會兒,果然看見老師領着一個穿着小鬥篷的小姑娘過來,她一階一階地邁着步子上來,大人幾步跨過來的距離她要走上十幾步。
    等看見爸爸媽媽,她眼睛頓時一亮,撲了過來。
    徐獻清将她抱到了懷裏,輕聲贊揚:“做得真好。”
    “嗯。”崽崽開心地捧着臉笑。
    柏恩拉她到身邊,問她:“怎麽樣,剛才緊不緊張呀?”
    “只有一點點點緊張,”崽崽捏着指頭,眯着眼睛看着手指縫道,“但是也很開心。”
    向顏哼聲道:“沒想到竟然會忘記帶道具,真是個小笨蛋呀。”
    “我沒忘記,”她急急地探頭反駁,“我是、是故意落下的。”
    “知道了,知道了。”向顏為了她的自尊心敷衍地應道。
    “你呀,回頭要好好謝謝辛緯。”柏恩拍了拍她的腦袋道,看她滿臉不情願,也知道這件事真是為難她,又問道,“辛緯表演什麽節目呢?”
    “小蜜蜂。”崽崽悶悶地答。
    她跳舞跳不好,沒有被老師選上。聞辛緯被選上了,還有些不開心,要把機會讓給她。崽崽才不願意要他給的東西,雖然她心底還是覺得自己比他跳得更好。
    柏恩看了看節目單,後面有一個舞蹈《勤勞的小蜜蜂》,不禁有些期待。
    等真看見一群帶着蜜蜂翅膀,穿着蜜蜂的服飾的小朋友們上臺時,她簡直樂得直不起腰。聞辛緯金燦燦的腦袋在裏面極其惹眼,真是極為合格的小蜜蜂。
    彙演結束,家長帶着孩子陸陸續續地離開。
    柏恩問向顏:“反正有兩輛車,送送你?”
    向顏圍緊了圍巾,搖搖頭道:“男朋友來接我。”
    柏恩便不再強求,遠遠地看了一眼她那個男朋友為她拉開車門,目送着向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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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崽崽已經困得不行,攀着柏恩的脖子熟睡了。
    柏恩也有些困,看了一眼車窗外,發現景色不對,頓時清醒了許多,按了按太陽穴道:“怎麽了,不回家嗎?”
    徐獻清聽她說“回家”這兩個字,眼底映着柔軟,輕聲道:“去跨年啊。”
    “”嗯?”柏恩還有些糊裏糊塗。
    車駛往市中心駛去,然後停下了湖邊的酒店旁。
    徐獻清接過她手裏的小孩,又騰出另一只手來牽着她進去。
    “又、又住酒店呀?”
    她困得不行,乖乖跟他走,只是還想不通他為什麽要繞遠路。
    進了房間,就自然而然地摸上柔軟的沙發躺下。
    “帶女兒洗洗再睡。”
    徐獻清瞥見她的倦意,提醒道。
    柏恩困極了仍是愛幹淨的,強撐着起來洗了一個澡。
    徐獻清聽着時有時無的水聲,無奈地搖了搖頭,将行李收拾出來。
    柏恩把女兒涮洗幹淨,交給徐獻清幫着穿衣服、擦寶寶霜。然後自己囫囵洗了一個藻,倒到了卧室的大床上,展臂将香香軟軟的閨女攏在懷裏睡,還不忘為徐獻清騰出他的位置,貼心極了。
    徐獻清關了卧室主燈,只留一盞臺燈,然後動手幫她們掖好被子。
    夜晚高樓寂靜無聲,仿佛與樓下繁華隔絕。
    柏恩正睡得熟,忽然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一聲一聲,缱绻溫柔。見她沒醒的跡象,對方又低下頭吮咬她的唇瓣。
    “做什麽?”
    柏恩吃痛,半睜開眼,不滿地推了推他,卻見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在臉上閃爍了一下,深邃的五官美得驚心動魄,随即耳邊一陣噼裏啪啦震撼的響聲,離他們極近。
    她坐了起來,這才發現房間三面都是落地窗,玻璃剔透,近處樓宇的燈火,遠處湖水的波瀾,全一清二楚,盡收眼底。
    連續不斷砰砰的響聲如同流星一樣沖上天際,劃出華美的弧線,随後綻放出巨大的極致斑斓夢幻的繁花,千千萬萬朵,不斷升騰而來,散發着無盡的光輝,整個間都好像飄然離開了凡間,置身仙境一樣。
    煙花将房間內也映照得透亮,柏恩屏住了呼吸,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星火灼灼,良宵苦短。
    崽崽也被動靜震得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來,有些呆呆地盯着窗外煙花,臉上光影忽明忽暗。
    她頭也不轉,伸手拽了拽柏恩的衣袖,“媽媽,是天上的星星碎掉了嗎?”
    柏恩溫和地答:“我覺得是地面的星星飛上來了。”
    又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