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辜负了一个人,是谁?
    雅各猛然抬头,转身朝小酒馆外面看去。
    将香烟咬回嘴角,整晚心神不宁让他香烟一根接一根,毫不节制地抽著。
    “那个小家伙就是你新收的小跟班?”特别为小男生调制了一杯果汁,姆妈递给出来端饮料的雅各。“你还在等谁啊?野孩子们不是都在里头鬼吼鬼叫?等等!”姆妈将领了东西转头欲去的雅各拉住,塞了颗代表喜气意味的红蛋到他手里。“这是小女孩早上出门前染给我吃的红色蛋,一颗给你,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这种水煮蛋。好孩子啊,小女孩近来状况如何?我看她气色好像还是不太好,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别让她工作比较好?”
    “不让她工作会更糟糕。”雅各把等在牌室门口一睑怯生生的小男生挥来,手上的托盘交给他,倚著吧椅剥蛋壳。剥开红艳的硬壳、露出光滑柔软的表面,冷唇弯起笑一口吃了它。“等我忙完小家伙,再解决她的问题。”再带她回台湾一趟。
    “你找到解决的方法了?”姆妈老脸一亮。
    “可以这么说。”雅各慢条斯理地吃著蛋,英俊出众的五官、阴狠孤冷的气质激发出店内女客跃跃欲试的狩猎目光。“最直接的方法通常最有效,不必瞪我,她还可以继续心神不宁个两三年……”顺著姆妈丕变的眼神,雅各扭头朝门口看去。
    看见典狱长亲自来找他,雅各脸色一变,示意姆妈看住小家伙,他起身走出去。
    “伤亡多严重?”坐典狱长的车子,雅各心中的不安加剧。
    “死了两个,其他人受了点皮肉伤,大猫和你的小姐下落不明。爵士已透过关系请法国那边派人协助搜寻。”典狱长看雅各沉默不语,继续意味深长地说道:“车子将直接开进绿园,直升机已经在里面等。”
    雅各无心理会这些烦人的枝枝节节,无心细究自己有多厌恶绿园的人事物。
    这一刻,他只想瞬间飞抵地中海。
    在法国政府点头同意下,由绿园起飞的救援直升机直接飞入法国领空。
    晚上一点半,由典狱长驾驶的直升机在马赛附近的浅滩盘旋,这是雅各汇集当地的气象资料,从事发地点推敲出来大猫他们最有可能游上岸的路径。由法国政府派出来的四架救援直升机则各往南北两端,做地毯式搜寻。
    “找到了!”
    典狱长将直升机缓缓迫降在沙滩上,雅各跳下飞机把在海中半爬半挣扎的兄弟拖上岸。他拼命拍打大猫的背帮他把吞进去的海水催吐出来,一面抱著四肢僵硬的兄弟帮他按摩,一面抬头张望黑漆漆的海中,等著另一个应该也快上岸的女人。
    短暂昏迷过去又强撑著醒过来,大猫一看见雅各立刻满脸歉疚,抖著手推他上飞机:“我没事。艳伤势比我严重……去找她,快……”
    这才发现大猫腰上绑有系索,而且断了一截,明显是被绑在另一端的人割断。
    “她把绳子……割断?”一股怒气在雅各焦躁不安的心猛烈炸开。
    “兄弟,对不起。”声音喑哑,指向茫茫无边际的大海。“快去……”
    “我会找到她!”把大猫留给刚抵达海滩的另一组救援人马,抓著典狱长跳上直升机,震怒发誓:“我会找到她!”
    海的那头,有人在生气……
    他很生气,对她的放弃感到非常非常忿怒……海边浅滩上一向沉稳的步伐飞奔起来时,受困海中的艳也渐渐入睡了,半睡半醒之际,她和谁有心电感应似的隐约察觉这片宁静海的某处起了骚动。有什么人在寻找她吗?那么急急惶惶的。
    假如可以,她想这个人宁愿和她一起随浪飘流吧?
    “往左搜寻。”他会找到她,绝不原谅她轻易放弃!他不原谅她!
    黄金救援时间在失稳的呼吸声中逐分逐秒流失,一般人撑不过半小时就会产生休克现象,一旦陷入昏迷离死亡就不远了。她真的撑不住了……
    可是有人找她找得好心慌,他好气她。为什么对她生气?她只是想睡了而已……
    这片大海好像摇篮,她则像是飘流海上的一座孤岛,由著它轻柔地摇晃入眠。
    那么,她睡了……
    娇眉媚眼半浸泡在苦涩海水中,苍白唇畔盛开著一朵奇艳微笑,沉沉入梦。
    以前不觉得失去谁会怎样,但……双手微颤著抵住绷死的下巴。“往左。”
    “依照风向和海流我们应--”
    “往左!”怒声咆哮,没心情跟典狱长沟通,绝不浪费一丁点她的时间。
    顺流逆流,综合各节潮汐、海流与风力变化冷静分析,又仿彿是心有灵犀受谁指引,坚持只在附近海域搜寻。一个半小时之后,静止不动的身躯猝然一阵震颤,雅各看见四点钟方向有一具物体在海上孤单单地载浮载沉。
    挥手示意直升机减速接近,一确定是他要找的女人,长腿一跨,一跃而下--
    第十章
    扑通!
    底下那片海噪音污染严重,先是螺旋桨盘旋一整夜,接著她听见有人落水了。
    一切都像置身事外般超然,她在上面看的比听的更清楚,底下正在上演一出人生悲喜剧,好像是有人来得太迟,有人快断气还是断气了。
    悠悠哉哉地闲坐夜云之上,白色裙浪在云端上猎猎飞舞,她不晓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不过无妨,云上面的世界自在又逍遥,风在吹、云在跑,舒适而宜人,她整个人飘飘欲飞,不久前觉得沉重不堪的身躯变得无比轻盈。
    她喜欢这个洁白环境。
    兰西,不准你放弃!
    这声音好生气,兰西是谁?为什么她想流泪?她的心为什么在痛?
    迟疑一下,低头往下看去,她看见底下黑糊糊正人仰马翻,那个跳下水的男人拼命抢救那个快没气的女人,替她交替进行著心肺复苏术、人工吸呼,不断检查她有无脉搏、有无吸呼,心跳是否救回了?
    兰西--
    这个男人的声音依然忿怒极了,但焦虑渐增,不肯放弃也不准谁放弃。
    她背后多了一团银白光晕,好像电影院的逃生标志指引她一个离去方向。
    她在云上慢慢站了起来,身上和云朵一样洁白柔软的长袍衣袂飘飘,像是武侠小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所穿,纤尘不染;她起身时脚边扬起一阵薄烟,转身时曳地裙摆又带起一阵云,好像有人在帮她做干冰特效,情境飘逸得令她大皱其眉。
    她最讨厌穿长裙,执行任务很碍事,把长裙痛快撕成了及膝短裙后双手僵住!
    执行任务?迷惘看著纯白圣洁的云上世界,她心生疑惑。她属于这里吗?
    可是光晕中那个凉白人影似曾相识,总觉得她只要走过去就可以跟谁团聚了。
    他是谁?在等她吗?她充满好奇,朝身后那团温暖柔煦的白光举步而去。
    我不值得你留下吗?!
    踩著云朵前进的脚丫子蓦然停顿,听见这声近乎攻击人的怒问她一脸震惊。
    为什么她好像听见这个男人的心,在哭?终于回首,向云下的男人张望一眼。
    是因为不论怎么努力都唤不醒那个女人,所以他很心慌很焦急吗?
    我爱你,兰!我爱你!
    她真的听见他的心在哭泣,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不管你怎么想,是不是对这个世界感到厌烦,我不放弃你!我爱你!兰--
    心好痛,分不清是他的心还是她的在痛著,好痛喔!
    兰西在梦中哭了起来,哭著醒过来。
    她想起来了,两年前她在海上被雅各救起时,他不断向她告白著同一句话。
    兰,我爱你!
    留下来陪我不好吗?跟我在一起不好吗?你不要放弃!我爱你啊,兰!
    她居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这样对他……原来这些并不是梦……
    双掌掩住溢泪的眼,感觉自己被搁在她腰间那只手臂向后拥入一副安稳胸怀中,她哭得睁不开眼,只是倚著不断帮她按摩肌肉以放松心情的男人伤心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