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和我带着赛赛离开一起离开,他邀请我回到他父母生活的星球,那儿位置偏僻,远离战争,环境也很适合,有不少自然人聚集生活。
    我们相互陪伴了一段太空旅程,最后我和艾文在某个航空站的中转枢纽告别。
    他问:“真的不和我去?”
    我考虑得很清楚,也许现在不太适合安定下来,也不适合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用了,妈妈早就盼着我回去,我很想她。”我笑道,“艾文,祝你一路顺风。”
    “一路小心,霓娜。”他语气遗憾,“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何时。”
    “我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
    “再见,艾文。”
    我已经决定带着赛赛回到妈妈身边,她和继父所在的那个矿星很安全,我想回去住段时间也很好,何况赛赛心智上还是个孩子,应该也很想念爸爸妈妈。
    我独自带着赛赛继续后半段旅程,动身之前我也联系过老爸,他正窝在星际的某个角落在躲避战火,如果行程顺利的话,他会过来接应我。
    不幸的是,我们第二航程段的载客飞船出了意外,半途有星盗截拦,飞船被迫偏航,那些星盗舰队一直追击,好不容易虫洞逃生,飞船已经在茫茫宇宙中失去了方向。
    飞船内人心惶惶,暴乱骤起,最后胜出者控制了飞船,飞往完全未知的去处,又因为斗争和燃料的丢失滞留在一个星城。
    那个星城已经被战火摧毁了大半,残余的民众已经被血洗过了一轮,看见飞船从天而降,简直如血蛭一样贴上来,什么东西都被哄抢一空,物资短缺,都无力离开,所有人都萎地崩溃。
    我和赛赛在这个星城熬了好久。
    地面声波已经被彻底摧毁,没有任何飞行器降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要提防随身物品被抢掠,更要提防心怀不轨的坏人,庆幸有赛赛在我身边,他的拳头可以吓跑不少人,也庆幸我有智能环的保护和警戒,每次都让我们有惊无险。
    我的营养剂所剩不多,唯一一点也要担心被人抢去,暴动还在持续,每天都有人死亡,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飞船带我们离开。
    我经常会抬头仰望天空,期待会有什么东西来临。
    如果我死在这里。
    我是说如果我现在死掉的话,那我宁愿死在海因曼夫人的花园里。
    很冷很冷的夜里,外面又传来尖叫和打斗声,我抱着赛赛躲在角落,突然听见机械和羽翼的嗡嗡声,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两艘银色的飞舰在半空中悬浮,巨大的气旋让人睁不开眼。
    没等地面的振臂呼喊,高空中有量子枪直接对准扫射,瞬间击毙了刚才作乱的暴徒,等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动,一艘飞舰缓缓降落地面,冷酷的机械音传达命令。
    “允许所有人登舰,机舱里有营养剂和医疗舱,飞舰会把你们送往安全地带,如果有人违背指令,地上的尸体就是你们的命运。”
    所有人都自觉排队上飞舰,我牵着赛赛的手,站在长长的队伍的尾端。
    黎明将至,队伍里的人都有序被安顿,活下来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我解开了斗篷,劫后余生地望着冉冉升起的恒星融化地面的冻土。
    “霓娜。”
    赛赛晃晃我,指着半空中那艘未降落的飞舰:“霓娜,那里好像有人看着我们。”
    我抬起头。
    什么也看不见,银色的飞舰,圆形的舷窗,也许有人望着地面,但我看不见他,无论如何,我都看不见他。
    飞舰的舱门缓缓在我面前阖上。
    我和赛赛重新踏上了回家的旅途,后半段的旅程很顺利,我安全地回到了妈妈身边。
    妈妈看见我,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激动得搂住我:“霓娜,谢天谢地,你们回来了,你爸爸一直没有找到你,我们都快急疯了。”
    我在妈妈香甜的怀抱中闭上眼:“我很好。”
    我们一家终于团聚,在这个荒凉偏僻、远离纷争的矿区过着安安静静的生活,矿区的运矿舰很久都没有降落,也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新鲜事情,我只能依靠着单调又延迟的公共声波探听外界的消息。
    外面的战争还在继续,不知道M城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星穹城现在如何,不知道海因曼夫人离世后,那座花园是否依然欣欣向荣……
    我捣鼓着断断续续的声波频道,后知后觉地知道自由联盟还在负隅顽抗,帝国政府动荡,调令频繁,军令混乱,很突然地听到了莫塔比克舰队的名字,维塔斯的失守让海因曼遭受了质疑,他擅离战线也让人有了口诛笔伐的借口,海因曼被降职,成为一枚弃子。
    谁也没有料到世事变化如此迅速,好消息和坏消息总是交错而来。帝国另一侧星区又陷入了失守状态,自由联盟不惜一切代价要掀翻帝国的靴子,莫塔比克舰队全歼了雇佣兵团,海因曼重新恢复了军职,直接在战火线上得到了晋升,中央政府已经出现了政治反叛,不少星族都被策反和自由联盟勾结,联盟集中炮火企图歼灭帝国最重要的军事力量,莫塔比克舰队背负了中央政府所有的希望。
    我不由自主地紧张,像露露当时一样,守着声波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讯息。
    莫塔比克舰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不仅要面对内部叛变党的施压,也要对虎视眈眈的自由联盟给予打击,自由联盟的舰队不断重组又壮大,几乎以绝对性的力量压倒了莫塔比克舰队,谁知道海因曼要如何面对,昔年他父亲的征战如烙印般复刻在了他身上。
    我既害怕听到消息,又害怕错过消息。
    妈妈不让我守着声波频道,她觉得我心神不宁日益消瘦,试图拽着我离开那些纷扰,这些都跟自然人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安静地守着生活度日,不涉及其他星族和政治团体的纷纷扰扰。
    天气变冷,我们搬到了地下矿洞生活,地下矿洞没有声波,我暂时失去了世界的消息,但该发生的事情绝不会暂停。
    那天我和赛赛在仓库搬动家具,只是突然之间,我的智能环开始不稳定,像有重大外力一样压缩着我的身体,又突然有无形的边界膨胀着要爆裂,脖颈上的能源芯片发出嘶嘶的声音,它开始发烫,越来越烫,好像有什么东西燃烧殆尽。
    我呼吸不畅,猛然跪倒,蜷缩在地上,赛赛大声呼唤我的名字,而我神志不清,只是觉得痛,好痛好痛,智能环在我身上失控,最后猛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我昏迷在地,但海因曼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安静得望着我,最后消失在黑色的最深处。
    “霓娜,霓娜。”
    朦胧间妈妈抓紧我的手,我听见她喊继父和赛赛,而后大吼:“霓娜的智能环出了问题。”
    好像是爸爸的声音——
    “那时候海因曼死了。”
    我短暂地昏迷,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我的智能环暂时失灵,那颗能量芯片在我脖子上烫出了一个红痕,逐渐又恢复了正常功能,可芯片没有冷却回原先的冰凉,而是有着接近我体温的温度。
    “智能环从来没有出现过错误。”我怔怔地触着我脖子上的伤口,“这是第一次。”
    妈妈笑得很难看:“没事的,一个小意外而已。”
    “妈妈,智能环是哪儿来的?”
    “不是说过了么,你那不靠谱的爸爸卖了一艘新飞舰换来的。”
    “那,还有什么别的意外吗?”
    “还能有什么。”
    “莫塔比克舰队呢?海因曼还活着吗?”
    .
    星历2024年,在自由联盟无休止的激战下,海因曼将莫塔比克舰队分成了三队护卫舰,交替伪装作战,引诱联盟军跳跃进入了奥缔柏星云,这是一颗早已死亡的恒星崩缩爆炸形成的死亡之境,无数的飞舰在密集危险的星云尸体内部造成无数物质冲击,所有的东西都被消灭吞噬,海因曼带领三分之一的舰队和联盟军一起消失在奥缔柏星云中,成为尘埃和焚烧殆尽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