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答应小赵政不送他去老夫子那里学识字后,尹姿一时半会儿没想好下一步的求学安排,干脆又把他随身带着去善悦酒社听说书。

    好在,善悦酒社乃邯郸城最为奢豪的酒社,为了给尊贵的酒客们消暑,每年盛夏时节猗顿商社都会从北方千里迢迢运来很多大冰块放在室内,姨侄俩有凉气可蹭,也是乐得满意。

    此时让尹姿在邯郸城一炮而红的《基督山恩仇记》也进入尾声,还有两天就全书终结,一半酒客还沉浸在唐泰斯的故事里没走出来,一半走出来的酒客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听下次的说书内容了。

    尹姿倒也不卖关子,很爽快地透露了:“仍然是一个被人冤枉下了大狱的故事。”

    话音一落,有人抢先发表牢[sao]:“先生老生常谈,没意思。”

    尹姿朝说书台台下众人行了一礼:“小人可向诸位先生保证,虽然都是越狱,但绝对越的不同。”

    “如何不同?”有人追问细节。

    “身份不同。”

    “敢问先生主人翁也是男人?”

    “是。”

    “都是男人,还都越狱,即使身份不同也新不到哪里去。”有人故意挑刺。

    “贵客差也,此二人动机不同。”尹姿也不反驳,笑着补充说,“一人越狱为复仇,一人越狱为……赎罪。”

    尹姿本想直接套用原书用词“救赎”二字,幸亏脑筋灵活,知道“救赎”不是当下这个时代的词儿,立即换成了目下的通俗用词“赎罪”。

    肖申克用这段冤屈的服刑经历自己为自己赎掉曾经犯过的种种罪行。

    “有罪之人下大狱受刑罚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惩戒,却有人不好好服刑选择越狱,而所谓越狱的动机竟是为了给自己赎罪,先生这个说法好生怪异。”有人反应快已然开始质疑故事主旨。

    “这有什么怪异的,肯定那人也是被冤枉的呗。”另一人接过言反驳。

    尹姿含笑听着两人吵,并不打算劝架,而是等他们停下争论后,才缓缓说道:“若小人讲的新故事令诸位贵客不满意,小人也没脸皮摆出那只香炉讨赏。届时请贵客们给小人一个机会,三[ri],”她竖起三只手指头,“若是连讲三[ri]仍反响糟糕,小人则立马换其他故事取悦诸位贵客。”

    “也成。先听听,我信尹先生。”

    因连轴讲,只置办新居才耽搁休课一[ri],故而当尹姿终于讲完唐泰斯恩仇必报的故事后,向众酒客向王福做了特别说明。

    她要休息七[ri]再开讲。

    酒客们很多人不答应,尤其那些她的狂热听客,好在王福深知她的辛累,站出来替她给众达官贵人的酒客先赔不是后送小菜美酒,才算调停好,给她空出三[ri]休息。

    三[ri]就三[ri]吧,尹姿也知能挤出这三[ri]已很不容易。

    与此同时,声优培训班也结业了,没事再绊住尹姿想放松想贪玩的心。

    夏[ri]虽热,却也是鱼儿最肥,果儿最鲜的时节。

    男娃子嘛,天[xing]就是爱疯爱野爱跑爱跳。

    这[ri]吃好早食,尹姿就一手拎着竹篮子,一手牵着小赵政的手朝邯郸城城内一处小树林子里准备野炊怡情,而此地也是原主尹姿被赵偃推到水里的那个地方。

    果不其然,等来到小树林小赵政就脱缰的野马跑来跑去,尹姿则戴着遮阳的竹帽,选了个靠近小溪的地方,叠石头准备搭个火炉待会儿烤菜烤[rou]。

    小赵政跑了会儿就懂事地蹭到姨姨身边给她打下手,尹姿忍不住揉他小脸蛋:“政儿去给姨姨摘些鲜果子尝尝。这里不需要政儿,姨姨一个人就行。”

    尹姿不想困住这孩子,撺掇着他自己找乐子玩去。

    “是。”小赵政应了声就蹦蹦跳跳跑开了。

    夏风热乎乎地吹在脸上,姨侄俩在这片小天地尽情玩了一上午,小赵政是真的很高兴,连胃[kou]都比平[ri]好很多,吃了一整条巴掌大的烤鱼又吃了好几串烤菜。

    “姨姨,果子好吃吗?”

    “好吃,甜甜的。”

    “那政儿再给姨姨摘一捧回来。”

    “好呀。”

    小娃崽跑开后,尹姿倒在一棵大树下将竹帽子盖在脸上,准备眯会儿,忽地,耳朵一动,听见树林里传来一阵打闹声说话声。

    是政儿的声音。

    第 22 章

    尹姿腾地从[cao]坪上坐起来,抓起竹帽就朝声响处小跑。

    只见三个奴仆装扮的少年正对伏地的小赵政拳打脚踢,尹姿连忙大喝:“住手!”

    本来这三个打手都有停下的倾向,谁知这时他们斜后方传来一道尖锐的嗓音:“谁叫你们停手了?继续打,叫这个小野种对公子不敬。”

    闻言,三个打手又开始新一轮的拳打脚踢,尹姿立时举起手里的竹帽,咬牙切齿朝这三人鼻子砸。

    打散他们仨后,尹姿见势迅速一个扫腿将发号施令的那个混蛋小子扫翻在地上,然后凭借上辈子学的擒拿皮毛将他制服,反剪着让他嘴啃泥。

    “你谁,竟敢打本公子的人?”一道跋扈的声音忽然从林子后传来。

    尹姿顺声望过去,见是一个穿赵王室特有的红衣华服少年趾高气扬坐在马背上。

    不认识,没见过。

    但心里已经有了推测,于是尹姿用试探的[kou]气问:“你是公子偃?”

    “正是。”赵偃挑着眉,一副恶相,“你这庶民没见过本公子。”

    “是你就行。”尹姿[kou]气冰冷,完全没被这个身份吓到的恐惧和紧张,而是做出恍然大悟的[kou]吻,“果然乐陵君看人眼光很准。”

    掐头去尾一句话,别人没听明白,赵偃却立即像被踩住尾巴的猫顿时炸毛了,看来他也晓得叔父乐陵君对他印象很差。

    “你什么人?”赵偃喝问,“[kou]气很大嘛。”

    看来贵人多忘事,或者是恶人记[xing]差,赵偃已经忘记就是他吩咐奴仆把原主尹姿推下水淹死的。

    “赵人。”尹姿不咸不淡地说,“我是赵政亲人。”

    闻言,赵偃[yin]森森讥讽道:“小野种的亲人那就是大野种。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有意思。”尹姿冷哼一声,套用赵偃话。

    赵偃笑容忽地一僵,霍然转面,满脸愠[se]地问马下站着的三个奴仆:“他什么意思?”

    “回公子,此人自认大野种,对公子的话无以反驳。”一人说。

    “你觉得,”尹姿加重双肘施力,示意被自己反剪在地狗啃泥的人发表看法,“我是这个意思吗?”

    那人疼得不顾颜面地嚎了声,求生般摇头:“不……不是。”

    “算你识相。”尹姿揶揄一句,却懒得问他理由而是问:“你地位比起这三人,如何?”

    “……高。”

    “他们仨平常听你话么?”尹姿又问。

    “……听。”

    “政儿。”尹姿听见背后动静声,知道小侄儿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便问,“这两人各持己见,一个蠢如狗,一个却连狗都不如,若非要采纳其中一人的话,该听谁才作数呢?”

    小赵政立时明白尹姿的意图,大声说道:“自然不能听连狗都不如的那人说的话。”

    尹姿满意颔首,接着抬头看向赵偃,讥嘲道:“的确有意思,是吧公子偃。”

    赵偃恨得牙[yang][yang],正要扬起手里马鞭打人,尹姿厉声说:“小人劝公子慎重扬鞭,目下听完公子训话,小人可是要去乐陵君府。”顿了顿,暗暗威胁道,“乐陵君曾对小人提过,他被王上赐予了管教宗室子弟的权利,是吗。”

    “你——!!”赵偃硬生生在空中停下举一半高的手。

    赵偃没料到这小子是个硬啃的骨头,自认吃下今[ri]这个哑巴亏,鞭子一甩,喝道:“走。”

    随后不忘扭头指着尹姿,咬牙切齿道:“你给本公子等着。”

    见赵偃去了,尹姿起身一脚无情踢开肘下还嘴啃泥的“恶犬”,骂道:“滚吧”。

    赶跑这群恶犬后,尹姿满意转头,忽然一惊,第一次她从这个很容易表现害羞的孩子脸上看到一抹超过年龄的恨意和狠意。

    小赵政边抬手冷冷擦掉嘴角的血,边死死瞪着渐行渐远的赵偃没移眼。

    心猛地[chou]痛一下,尹姿慌忙一把温柔将他搂进怀里,嘴唇贴在他耳畔,轻轻地说:“政儿停止愤怒,有姨姨在,不怕不生气。”

    下一瞬两只小手,同样轻轻地、温柔地搂住了尹姿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