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燃按压在她脚踝的力度蓦然重了一些。

    她“嘶”了一声,嗔怪道:“你弄疼我了。”

    他好像才回过神,刻意回避着她小腿上的红痕,缓缓替她褪下罗袜,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时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平静的神情,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反应,瘪了瘪嘴,将脚缩回了床榻上。

    “天晚了,我困了,要睡了。”

    季雪燃瞥向她沾染污泥的裙摆,“将衣服脱下给我。”

    赵时宁懵了一瞬,眼眸亮起,“脱衣服?”

    他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她眼底灼热的温度像要将他烫伤。

    “衣服脏了,我拿去洗。”季雪燃敛眸道。

    赵时宁想说掐个决就好,不用这么麻烦,但她转念之间就已经改变了主意。

    “那你装过身去,我换衣服。”

    厢房实在狭小,除了桌子,就是一张木床,他几乎是避无可避。

    “我出去等你就好。”

    季雪燃说完,不等她回答,就已经走出房门,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赵时宁呆呆看着烛火映衬下,房门上倒映的浅浅的身影,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不是,怎么我是会吃人的妖怪吗?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

    狂风时不时刮动房门发出“咯吱”声,季雪燃站在走廊下,平静地看着黯淡的灯笼在冷风中胡乱地摇晃。

    灰扑扑的僧袍单薄,冷风刺得骨头生疼,他的心绪同样不平静,

    同心蛊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再撕扯着他的理智,只要靠近她,体内疯狂滋长的欲渴让他感到作呕。

    这些情绪让他觉得自己恶心,无颜面对佛祖,也无颜面对她。

    他在冷风中站了好一会,咽下喉咙中涌上的腥甜,心中默默念了许多遍经文,方才恢复平静。

    “季雪燃,我衣服换好了,你进来吧。”

    听到赵时宁唤他,他方才推门而入。

    仅有手指长的蜡烛带来的光亮微薄,赵时宁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伸出不着寸缕的手臂,光滑的肩部落着摇晃的烛火的暗影。

    季雪燃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赵时宁像是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并且指了指地上的几件凌乱的衣服。

    “忘禅师父,那就麻烦你了。”

    她每次故意捉弄他时,通常都要用暧昧的语气喊一遍“忘禅师父

    ”。

    好在门没有关严,苍天及时救了他,让他没那么窘迫,将本就微弱的烛火吹熄。

    季雪燃迅速捡了堆在地上的衣物,清雅的声音难得有些许慌乱,“我现在去洗衣服,晚些再回,你可以先睡。”

    赵时宁故意道:“那你可要快些回,这寺庙里的脏东西要是趁你不在害我该怎么办。”

    “嗯。”

    季雪燃抱着衣服出了门。

    蜡烛熄了,门关了。

    她听着呼啸的风声,将被褥裹得更紧,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季雪燃借着月色走在鹅卵石上,手中端着寻来的木盆,木盆里是她换下来的衣服,沿着方才来的路走出寺庙。

    寺庙旁有一条小溪,在溪边洗衣服最好不过。

    季雪燃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皇室的出身也并没有让他自觉高人一等,习惯于奴役旁人,相反他这些年在寺庙中洗衣做饭样样都能。

    只是他从未给女子洗过衣服。

    很快就到了小溪边,溪水寒凉但并未结冰,昏沉黑暗中隐约可听见杜鹃的啼鸣声,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季雪燃反倒由衷松了口气,比起待在赵时宁身边,这阴森森的荒野反倒让他更自在些。

    他并不常常念佛念经,佛祖说念经念佛是回馈给众生灵,可季雪燃这些念到最后只一个“空”字。

    他放眼看去满目空空,佛说他轮回十世,此世便可成佛。

    可季雪燃却不明白,为何轮回十世,这世间却还是那个世间。

    他无心成佛。

    只是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在寺庙里劈柴做饭也好,还是在外面渡人疾苦也好,这些年于他而言并无什么分别。

    季雪燃没什么所求,也没什么妄念,所以很多时候心是静的。

    自从遇见赵时宁,这份心静开始难以维持。

    他蹲到缓缓流淌的溪水边,将木盆里的衣物拨开,一件件拿着放入的溪水中清洗。

    随着风声越来越刺耳,他手中的动作骤然停住。

    那种被他死死压抑住的陌生情愫,又开始在骨血中叫嚣,扰得他难得安宁。

    若不是他的心脏,又怎么会如此。

    季雪燃的手沉陷于冰凉的溪水之中,对他的异样再次感到由衷的恶心,他几乎有种想剖开自己,剜开这颗心的冲动。

    等到寒凉的溪水渐渐浸透他跳动的心脏,这种悸动也跟着平息,季雪燃

    方才收回通红的手,平静地将衣物仔仔细细洗干净。

    他洗她的亵裤时,心中是空的,可又不受控回想起赵时宁说的话。

    她与那烛龙……

    季雪燃深吸一口气,就算她与烛龙再如何,那也不是他所能管得了的。

    渐渐的,关于那句话挑起的繁杂念头,也被他一剪而断,不再生起半分波澜。

    等厚厚的云彩将月亮慢慢挡住,季雪燃终于洗好了衣物,端着木盆往寺庙中走。

    他上次在二生河受的伤并没有好,本来就是强弩之弓,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身心俱疲,很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打坐一会,但他还在惦念着赵时宁让他早些回去。

    季雪燃将衣物晾在院子里,便轻轻推开门走进房屋内。

    赵时宁害怕的脏东西并没有到来,他隐约可以听见她安稳的呼吸声。

    他看到大半被子都掉落在地面,脚步放轻,慢慢走至床边,忍不住将被褥捻起,仔仔细细重新为她盖好。

    赵时宁睡得正熟,却有些下意识的警觉心。

    季雪燃替她盖好被子,想要离开时,手臂已经被她完全抱住。

    他试着抽回手,可略微动弹,赵时宁便蹙眉要睁开眼,季雪燃顿时不敢再动。

    赵时宁睡着了,但越发胆大,从搂着他的手臂,到搂着他的腰身,将他箍得越来越紧。

    他脊背僵硬坐在床侧,几番犹豫下,终究没忍叫醒她,也不知该如何叫醒她。

    季雪燃坐在昏昏夜色中,身心俱疲,手肘支撑在坚硬的床头,渐渐也闭上了双眸。

    等月光彻底被黑暗淹没,风都跟着停滞,门缝中的黑影像是流淌的墨水,缓缓爬入房内。

    ——

    ——

    赵时宁蓦然睁开了眼。

    房间里的景象完全不是破破烂烂的寺庙,与之相反的是周围的奢靡令人瞠目结舌。

    “我这是在哪?我不是在寺庙中吗?”

    她还在怔愣之中,却陡然听到女子尖利的怒斥声音,“妖妃,你辜负陛下对你的一片真心,与敌国奸细勾结,你会遭到报应的!”

    赵时宁对此不明所以,被骂得莫名其妙。

    她还未说话,就看到身着官服但披头散发的女子陡然撞到了柱子上,血溅而死。

    样貌清秀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走向前,伸出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贵妃娘娘,苏大人她……她死了!”

    赵时宁

    想要起身去看,却踩到拖地的裙子,差点没原地摔个跟头,她看到在手指上的殷红蔻丹,以及绣着大朵大朵金丝牡丹的华丽长裙,还有满身璀璨的珠翠,心里觉得无比茫然。

    亲娘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皇上驾到——”

    她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脑袋里有无数个疑问,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分明她摔伤了腰,在寺庙的厢房里早早就睡了,临睡前还叫季雪燃早点回来。

    季雪燃哪去了?

    赵时宁正想着季雪燃去了哪里,迎面熟悉的檀香味已经将她完完全全笼住。

    他紧紧地抱着她,哄着她,像是在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好像刚才逼死那女子的不是她,反倒是那女子让她受了惊吓。

    她脑袋里的那些疑问尽数都消散了。

    好在季雪燃也在这。

    不好的是,季雪燃好像失了智。

    她和他这是在演什么话本子。

    妖妃和昏君?

    “季雪燃……”

    赵时宁试探性地喊他的名字,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他。

    “嗯?”季雪燃松开了她,语气温柔地安慰她,“方才可是吓着了?”

    赵时宁呼吸一窒,呆呆地摇了摇头。

    让她无比惊诧的是,眼前抱着她的人与季雪燃的样貌一模一样。

    不过不相同的是他满头如墨的长发金冠束起,明黄的龙袍却将他清雅的面容衬得有几分说不出的锋利之感,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这真的是季雪燃吗?

    赵时宁忍不住心生疑问。

    她不死心地继续问道:“你真的是季雪燃吗?”

    他却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琉璃色的眼眸里的寒冰慢慢融化,终于有几分独属于季雪燃的悲悯柔软。

    “还真是吓傻了。”

    季雪燃猝然将她抱起,迅速抬步走向房内。

    她“呀”了一声,被季雪燃抱着的空隙,偷偷觑了眼下方的浑身是血的女子,越发摸不着头脑。

    赵时宁在心中唤了几声系统,生子系统也像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难不成她入了什么幻境,季雪燃也好,还是死掉的女子也好,都是她在这幻境中做梦呢,所以才唤不出系统。

    赵时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那我又是谁?”

    她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胸膛。

    季雪燃已经将她搁在了床榻上,顷身伏在她身上,依旧还是出尘的姿容,可却有着说不出的欲色。

    好像神坛之上供奉的玉佛,因着她而彻底堕落。

    他微凉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唇,指腹将她唇上的口脂慢慢抹去。

    “你又能是谁,阿宁,你自然是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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