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而孤寂的青春岁月中,桑雀曾幻想过拥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但其中从不包括婚姻。
首先他肯定不会去欺骗女孩子，而如果是和男人……男人之间怎么结？结了又能有多少意义？桑雀不敢设想。
最后,关于这个问题，是陈聿深给出了坚定的答案。
两年前他们在美国举行的婚礼之盛大,至今仍被网友们津津乐道,而那份婚前合约更是惊世骇俗——无论提出者、过错方为谁,只要未来离婚,双方已完成公证的婚前财产都将均分。
考虑到陈聿深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巨额财富,这当然是偏向桑雀的巨大好处。
其实桑雀很清楚，小狗这么做,无非是想提供货真价实的安全感,证明这场婚姻绝非儿戏。故而他虽百般推辞,最后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实在没想到两人的关系,最终依然被份合约所束缚着,这不能不承认或是天意。
*
转眼又至东港的盛夏,持续多日的高温让这座庞然城市变得躁动不安，但云梦泽酒店内却极为清凉,处处禅意通透,宛若与世隔绝。
近来开始沉迷茶道的明玫平心静气地制出茶汤,伸手倒给桑雀：“尝尝。”
桑雀小心地喝了口,点头称赞：“很香。”
明玫满意微笑，自己也端起杯子，抿过后才开启老生常谈的话题：“眼看就要到你们结婚纪念日了，真不考虑领养个小孩子吗？”
这提议桑雀着实无力应允，他鼓起勇气追问：“您……为什么总坚持这个想法呀？”
明玫眨了下眼睛，实话实说：“我怕陈聿深以后不安分,能多个牵绊总是好的。”
刚要继续喝茶的桑雀差点被呛到，红着脸否认：“不、不会的。”
如果说热情又真诚的小狗都要变心，那这个世界也太离谱了些。
“我知道他对你很好，对感情也很执着。”明玫心平气和地解释，“但聿深还年轻，人生需经历的事只见过九牛一毛，未来如何，恐怕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准。”
这席话当然没有任何错误，甚至很为桑雀着想。他思考后才道：“如果我和他不能好好走下去，多个小孩子又有多少意义呢？”
“就是你这种云淡风轻让我不放心。”明玫的眼神相当认真，“爱情当然要随心，但婚姻却得好好经营才行，你得清楚有多少人想介入你们的关系。”
经营婚姻……对此桑雀没什么概念。
说实话，他与陈聿深过的日子好像和拍恋综时差不多，所以并没鲜明地感受到时光流逝。
“好啦。”明玫放下杯子轻笑：“也许是我管得太宽，毕竟是如人饮水的事。”
“没、没有，谢谢您关心。”桑雀赶忙表态，而后欲言又止。
媒体一直都很关注豪门动态，陈恪鸣死后，明玫和陈聿深的消息更是无比吸睛，日日见报。
最近被炒得火热的头条新闻，是明玫与某年轻企业家酒店过夜……
虽然长辈的桃花绯闻不该多问，但总算是一家人……毫不关心也显得古怪。
明玫何等聪明，几秒就瞧出了桑雀的顾虑，主动承认：“我没有与人谈感情，更不可能再结婚。”
……啊啊啊？不谈感情难道是？！
桑雀瞬间脸红尴尬，低头捏着杯子慌张：“只是陈聿深很担心……我、我不八卦……”
“有些好奇也没什么，但我确实没有再建立亲密关系的想法。”明玫平静地叹了口气，“被所谓感情囚禁了二十多年，我太累了。”
关于她的经历，多只是陈聿深叙述过的只言片语。桑雀壮着胆子打听：“您、您爱过他吗？”
虽然已经去世了两年多，但提起陈恪鸣的名字却依然令人紧张。
闻言明玫托腮沉默思索，很久之后才回答：“再不会有人那样对我。”
简简单单几个字，配着漫长到死的纠葛，的确是……很可能不再让她想要婚姻了。
桑雀眨了下狐狸眼：“总之，能过得开心就好。”
“经营福利院就很值得开心。”明玫嘱咐，“答应我一起给小朋友们庆祝儿童节的，不准食言。”
桑雀忙点头：“当然啦，等下我就去给他们买礼物，陈聿深答应陪我的。”
见事业心过重的儿子还算顾及爱人，明玫满意点头：“那就去吧，不占用你们时间了。”
*
并不算漫长的时间过去，易迅集团的电车公司已颇具规模。
每次过来时，桑雀都会被这里过于高科技的气质搞得有点忐忑，通常只搭乘最冷清的特殊电梯，直通总裁办公室。
这日亦然。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办公室门口，依然很有礼貌，按过门铃便等在外面。
没想到片刻后开门的既不是陈聿深，也不是那几位苦命助理，而是位陌生的清秀年轻男人。
男人显得很忐忑，结结巴巴地打招呼：
“桑、桑先生下午好。”
桑雀疑惑进入，见陈聿深忙于视频会议，便安静无声地坐去沙发角落摆弄手机。
年轻男人重新坐回桌旁，在笔记本努力打字，一脸小心翼翼的认真。
约过来十来分钟，陈聿深才结束忙碌，嘱咐说：“把纪要整理下，明早之前发我。”
“好的好的。”男人点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陈聿深打量他宛若房产中介的黑色西服，嫌弃道：“去找齐欢领笔置装费，买两身像样的衣服。”
男人的脸瞬间通红，一边答应一边极不自在地离开了办公室。
桑雀这才抬眸疑惑：“新助理吗？”
“技术助理，叫余瑾，之前在欧洲的几家汽车公司实习过，刚好是学相关专业的，掌握的语种也多。”陈聿深解释，“之前的助理总是搞错专业问题。”
难怪，虽然看起来很笨拙，原来是位高材生。
桑雀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料陈聿深却笑了：“你不觉得他讲话的样子有点像你吗？”
哪里像……那种结巴又局促的表情吗？桑雀疑惑回视。
陈聿深一脸“答案很简单”的表情：“动不动就脸红。”
桑雀并不觉得有趣味，敛眉催促：“你忙完了没呀？说好要去给小朋友买礼物的。”
“走。”陈聿深拿起车钥匙，“去买乐高怎么样？”
结果这时，刚安静两分钟的房间里又响起电话声。他接通说过几句，表情便有些不好看，甚至开始骂人，显然是工厂那边捅出了篓子。
这段日子电车研发到了关键时期，少爷的确是事情繁多，疲倦到了极致。
桑雀于心不忍，等他挂掉后便表态：“没关系，我自己去吧，正事要紧。”
“你哪里拿得了？”陈聿深不放心，翻着微信道，“让我安排下。”
桑雀很体贴：“没关系，有保镖呢。”
陈聿深并不同意：“你不是讨厌和他们在一起吗？”
……谁能喜欢和几个肌肉壮汉走在街上啊？
正聊着天，那个束手束脚的余瑾又敲门进来，小声说：“老板，工厂那边——”
“我知道了，我来处理。”陈聿深看过表，转而安排道，“这样，你陪我老婆去趟商场拎东西，等我忙完了去找你们。”
桑雀可不敢给人家增添奇怪工作，忙拒绝说：“真的不用啦，你们工作吧。”
没想到余瑾却服从性很强：“桑先生，要拎什么呀？我可以帮你的。”
*
莫名其妙，和个几乎陌生的人出门，这变故还真是古怪。
好在余瑾比桑雀还要社恐几分，开他的车特别忐忑小心，明显身体都绷紧了许多。
见状桑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努力寻找话题说：“你刚毕业吗？你是研究生？”
“我读了博士。”余瑾语出惊人，羞涩地轻笑，“不然也没资格来应聘技术助理啊……就是这工作比我想的还要难干，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实习。”
桑雀对他的学历肃然起敬：“好厉害呀，你要加油，陈聿深就是脾气急了点，当老板还是很不错的。”
“是的！他和我想的很不一样，一点也不像那些富二代！”余瑾忽然抬高声音，又慌张改口，“已、已经不是二代了。”
桑雀尴尬浅笑。
两人似乎没有更多的话好聊，车内又陷入了死寂。
已不再那么习惯讨好别人的桑雀侧眸望向窗外默默走神，一会儿设想该给孩子们挑选哪些礼物，一会儿又迷茫结婚纪念日到底该怎么过才郑重。
正胡思乱想间，余瑾忽然开口：“桑先生……老板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啊，我穿的很丑吗？”
桑雀迟钝回神解释：“正常的商务套装就好，当助理要陪他见不少老板，所以着装品质要高一点，毕竟代表了公司形象。”
从前他可说不出这么多套话来，制作人当久了，方才被迫提升了些语言能力。
余瑾似懂非懂的点头：“那选什么牌子啊？”
这话可真问错人了，虽然拿到陈恪鸣遗产的桑雀变得相当富有，可仍旧常买优衣库，他冥思苦想过半晌，才不好意思地微笑：“我也不知道。”
“哎，肯定是我气质太差。”余瑾郁闷，“要是像桑先生这么好看，穿什么也都好看。”
……
这小子，是gay！
桑雀偷偷观察，莫名地不算太喜欢他的存在，转而便陷入了故意为之的沉默。
*
虽然余瑾的性格有些奇怪，但当起苦力来还算尽职尽责，有他负责跟店家沟通送货事宜，购物流程的确相当轻松，以至于桑雀只要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行了。
他在稍许成熟之余，依然保持着不变的心软。见余瑾那么辛苦，自然渐渐收敛起了微妙的抗拒。
临近傍晚时，陈聿深终于搞定了烂摊子，匆匆再往这
边赶。
桑雀特意选了支价格适中但挺漂亮的钢笔送给余瑾：“多亏有你，早点下班吧。”
“……谢谢桑先生。”余瑾挺惊喜，接过后又保证，“我等陈总到了再走，把您平安交给他才算不辱使命。”
……好中二的博士。
桑雀本想独处一会儿，闻言略感无奈，只好默默地喝着面前的茉莉花茶。
两个i人继续面面相觑了十几分钟，陈聿深方才迟迟赶到。
余瑾一瞧见他，瞬间起立报告：“老板，礼物已经都买好让人送到您家里去了，而且是分门别类打包的，可以直接拉到福利院。”
“终于学聪明了点。”陈聿深还算满意。
余瑾鞠躬：“那我走了，老板再见。”
“外面特别堵。”陈聿深看过表，“不如一起吃个饭。”
听到这话，原在走神的桑雀瞬间抬起长睫毛：少爷是很少主动邀请别人的，特别是带自己的时候，看来真是对这个助理很满意？
并未察觉异样的陈聿深又提议：“楼上有个粤菜馆，吃蟹的，走。”
*
更加莫名的三人组合，本该继续不尴不尬，没想到余瑾和陈聿深还挺聊得来，三句话不离车子和工厂，气氛意外的融洽。
反倒是对那些事物并不感兴趣的桑雀比较沉默，端坐在旁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你怎么又想糊弄？”陈聿深忽侧眸，习惯性地把勺子里的蟹腿肉喂了过来。
食物已经触及唇边，坚持拒绝会很不自然。
桑雀只好勉勉强强地含住吃了下去。
坐在对桌的余瑾瞬间脸红，拍马屁说：“老板，没想到你和桑先生感情好好哦。”
“废话。”陈聿深有点无语，“不和我老婆感情好，难道和你感情好？”
他总这样张口就来的怼人，稍微熟悉的亲友早就习惯了。
显然不太了解的余瑾慌乱解释：“不不不，我是说……就算很多夫妻也都没有这么好呢。”
哎，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助理。
桑雀没办法忽视自己的情绪，小声开口：“快点吃完回家好不好？我头有点痛。”
余瑾立刻放下筷子：“我已经吃饱了。肯定是下午累的，您要注意休息啊。”
他好像……并没什么恶意。我怎么就小心眼了呢？
桑雀垂眸难过。
*
假借着身体不舒服，桑雀归家
不久后就洗干净躺进了被子里，不太开心地培养迟迟未到的睡意。
陈聿深依然未有怀疑，端来参茶说：“怎么就头痛了？还是别吃止痛药的好，喝了睡一觉，实在不舒服的话，我让医生过来一趟。”
桑雀被他扶起，只好勉为其难地啜饮起那杯热茶，几秒后才道：“不至于，可能是昨天没睡好。”
他的确没什么精神，但也不见病态。陈聿深坐在床边稍微放心，没过多久，竟然又主动提起：“你觉得小余怎么样，是不是很像你？”
……对！没错！就是从这家伙说余瑾像自己开始，才心里不舒服的，其实人家根本没做错什么。
桑雀看向他的眼睛：“并不像，人家是留学的博士，我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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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陈聿深终于有所发现，不解道，“他招惹你了？小余不是挺老实听话的？”
桑雀的心脏像被浸在柠檬里，含糊道：“没有，余瑾很懂事。”
“那就好。”陈聿深道，“我是想着你们肯定合得来，才让他陪你的，其它助理都太难搞了。”
桑雀把杯子放回床头，半晌忍不住问：“……你不是讨厌我交朋友吗？”
陈聿深哼笑：“那不一样，他是个零。”
……
我果然没猜错，而且他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雇佣余瑾呢？这和已婚直男雇个美女秘书有什么区别？
桑雀不敢置信地望着依旧心情不错的陈聿深，完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心情酸涩之余，更有一种控制不住的不开心，以至于他忽然便掀开被子下了床，闷不吭声地走向客房。
？？？
陈聿深一直没反应过来，待到再满头雾水地追过去时，客房的门已经被反锁了。
*
“秦世：脑残，纯度百分百的脑残。”
“程酌：你介绍这个干什么？友情和性取向可以说几乎是毫无关系。”
“丹棠：哎呀，小鸟吃醋了呢。等着你滑跪搓衣板。”
“秦世：估计气吐血了hhhh竟然还去和小鸟说有人像他，玩什么菀菀类卿？”
在群里被大家不停嘲讽的陈聿深感觉很冤枉，打字解释：“我是想说他们很有可能合得来。”
“程酌：行吧，那等小鸟找个和你很像的男人过来，我看你合不合的来？”
“丹棠：[称赞][坏笑]”
话说到这份上，陈聿深终于稍许理解到桑雀的情绪从何而来。
他拿着手机无声地走到客房门口，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而后又开始可恶的沾沾自喜：所以明明在乎我在乎得不得了，竟然还会吃醋？
“老婆，求你开门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今天中午在健身房腰受伤，我快疼死了。”
他想出拙劣的借口装可怜，结果当然鸦雀无声。
正叼着磨牙棒的梅梅路过，大小眼鄙夷地瞧了瞧他，然后才贴着门发出可怜的呜咽。
没几秒，门忽毫无预兆地被打开。
桑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小狗抱进去，而后又把门用力推上，差点砸中陈聿深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