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推杯换盏,倒也热闹。

    苍云秋被几个宗主拉着聊了几句,又看了会儿歌舞,见偷溜走的卫青檀迟迟不回,便让陆北辰去将人找回来。

    右席上的紫衣青年突然开口道“仙尊一向喜清静,想不到这次居然亲自来云陵参加清谈盛宴,还得是仙主面子大,连仙尊都请得动。”

    仙主笑道“李家主说笑了,哪里是我面子大。我瞧着倒是仙尊闭关一年,不过问凡尘俗事,如今骤然出关,被他师兄赤阳尊差使出来的罢。”

    这话倒是有几分揶揄之意,不过确实猜对了。

    语罢,率先举杯,众人对饮。

    李寒江一年没见到苍云秋了,这次好不容易见到,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苍云秋看。

    见他只是低头饮茶,几乎不开口。不言不语也不笑,又穿着一身雪衣的冷淡模样,当真像才死了丈夫的小寡妇。

    既貌美又惹人垂怜。顿时起了几分戏弄之心。

    他笑道“说起仙尊闭关,倒让我想起一人。”

    苍云秋知他想说什么,顿时眉头微蹙。

    果不其然,李寒江轻轻吐出一个人名“自在观,越清流。”语气颇有几分戏弄美人的轻浮,“仙尊就是因为他而闭关罢。如今已然出关,只怕那个浪得骨头没几两重的风月老手,又要到处散播谣言,说他跟仙尊如何如何两情相悦了。他真是好不要脸。”

    话到此处,目光四下逡巡一周,又道“竟还没来么?”

    然后又转回头,笑问苍云秋,“我听闻仙尊出关那日,恰逢越清流掳走仙尊座下徒儿,仙尊莫不是一剑把他捅死了吧?”

    话音未落,从远处就传来男人的轻笑“谁说我没来?”

    众人寻声望去,一道红影踏着散落一地的月色残花,仅仅几个呼吸间,就已至众人眼前。

    越清流先是痴痴望了几眼苍云秋,随后才转过头来,用长笛轻轻敲着左掌心,道“李家主,好久不见啊,我瞧你似乎都见老了几分。怎么,最近没有休息好吗?还是一直挂念着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宠,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啊?”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正好大家都在,给我评评理。”李寒江道,“三月前,我从妖兽山脉中得了一样宝贝,特邀越观主前来一同观赏。结果越观主倒好,酒过三巡发了邪性,竟同我圈养了多年的小宠看对了眼。”

    他用词颇为犀利难听,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就开始羞辱越清流,继续道“他若喜欢,给他便是了。无非就是个小宠。可偏那小宠水性杨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寻常就没少偷腥。真是难得越观主不嫌弃啊。”

    修真界双修之术盛行,莫说是旁门左道,就是一些名门正派,世家贵族的宗主,长老,家主们,甚至是一些到了年岁的少主公子,都会养几个炉鼎,以供修炼及排解欲望。

    为了用起来称心如意,往往会从小养起,圈养几年,以药物悉心滋养,再派人加以调教,就类似于培养扬州瘦马的方式。

    如此得到的炉鼎,便会称作为小宠。

    既能是主人手里怜爱的宠物,也能是随意发落的物品。

    越清流微微一笑,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还得意洋洋地道“别说,还真别说。不愧是李家主和李家少主,父子二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宠,滋味确实不错。就是声音难听了些。”

    此话一出,李寒江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在场诸人又没有傻的,自然听得出越清流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李家父子不顾人伦纲常,父子二人共用一个小宠!

    实在是有够丢人现眼的。

    “对了,刚刚李家主有句话说错了。”越清流丝毫不管对方如何面沉如水,又道,“仙尊怎么可能一剑捅死我呢?”

    他说这话时,一双秋水澄流般含情脉脉的眸子,直勾勾凝视着苍云秋,赤裸裸地抛媚眼,娇柔地说,“自在观再不济,好歹与问剑宗同为玄门八大家,都是一家人。”

    战火……不,准确来说是邪火,一下子就烧到了苍云秋面前。

    苍云秋抬眸,淡如琉璃的一双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神情认真地问仙主“我想今夜借贵地杀一人,是否应允?”

    仙主笑容有点牵强,道“仙尊说笑了。”然后咬牙请越清流入席,恨不得上手把他嘴捂住。

    可别搅了好好的晚宴。

    越清流知道苍云秋言出必践,赶紧见好就收。但依旧跟李寒江隔席打嘴仗。

    “你还好意思说?自在观乃道观,但自从你接任观主之位后,这些年没少四处抓人双修。观中弟子凡是拒绝双修之术的,无一不受你迫害,驱逐出观。如今啊,哪还有个道观的样子。要我说啊,干脆别叫自在观了,改名叫风月观,岂不是更名副其实?”李寒江冷笑。

    越清流听闻此言,不仅不气,反而很认真地思考片刻,才点头道“风云诡谲,秋月无边,风月观。好名字。”还从善如流拱手道,“那我可就多谢李家主赐名了。”

    厚颜无耻到将苍云秋的名字,硬生生拉到了风月之间,字里行间都在占苍云秋的便宜。

    听得苍云秋眉头紧蹙,连同处一方天地,都令他觉得不适。

    仙主连连打圆场,邀越清流对饮。

    然而,越清流的不知廉耻,很快再度显露无疑,话锋一转,又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李家主赐名,不如我也赐李家一名好了。让我想想啊——”

    他故作思考,随即很快就说“春山李家,这个不好,春音似蠢,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家满门都是蠢货。不如这样,在山名前添一个字,踏,踏破碧落的踏。往后别人再问起,李家主就可自报家门——吾乃踏春山李家。岂不是更显气势?”

    李寒江冷笑“春山之名,乃我李家先祖圣人所起。岂是你可以随意篡改?”

    “哦,原来如此。”越清流笑道,“好嘛,原来李家主也知道先祖起名,不可篡改,却让我当那不忠不义的不肖徒孙,你心眼可真坏。”

    苍云秋懒得听两人打嘴仗,见陆北辰也迟迟不归,料想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正欲起身先行告退,哪知越清流突然向他告起了状,道“去年问道大会之前,仙尊就闭关了,定然有所不知。去年问道大会在春山举办,令徒可真是艳惊四座,我记得李家少主对令徒一见钟情呢。”

    还往苍云秋身后瞧了瞧,没看见卫青檀,便问“怎么,仙尊没带徒儿出来?”

    苍云秋还真不知道此事。

    第一反应以为越清流指的是陆北辰。

    毕竟论出风头,谁能比得上他那位大徒弟?

    正巧陆北辰回来了,闻听此言冷冷一笑“观主真是爱说笑,什么艳惊四座?不过就是哗众取宠而已!”

    此话一出,苍云秋瞬间明白过来——艳惊四座也好,哗众取宠也罢,指的不是陆北辰,而是卫青檀!

    “人呢?”苍云秋回眸,低声询问。

    “没找到,应该跟大师兄在一起。”顿了顿,陆北辰还说,“师尊不必管他,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丢不了的。”

    “对了,说起来我也没瞧见李家少主,怎么,李家主这回没把宝贝儿子带出来?”越清流问。

    李寒江饮酒,闻言便道“他年轻好动,谁知去哪儿疯了。”顿了顿,他意有所指地警告越清流,“承欢的母亲去世得早,他乃我膝下独子。我一向待他千般娇纵,万般宝贝,若是有哪个不怕死的东西,胆敢把爪子往他身上伸,我定叫他满门上下不得安宁!”

    越清流哈哈大笑,笑罢了说“是是是,谁不知道李少主是李家主的心头肉,宝贝疙瘩。”他端起面前的酒盏,遥遥敬酒,笑道,“那我就祝他长命百岁!”然后一饮而尽。

    陆北辰闻听此言,顿时眉头紧蹙。这回不等师尊开口,便压低声儿道“那弟子再出去找一找。”

    待找到了卫青檀,非把人狠狠骂一顿不可。

    哪知就是这么巧,林染刚好同左栏玉,薛一臣一同过来,却并未见到卫青檀。

    “卫青檀人呢?”陆北辰问道。

    “青檀不是在仙居么?”左栏玉也是一头雾水。

    “他去找你了,你没看见?”

    左栏玉摇头,林染和薛一臣也没看见。

    林染道“初次来仙府,迷路也是常有之事。陆公子不必惊慌,我且派人一起找找。”

    “怎么?卫青檀不见了?”越清流倒是丝毫不避讳什么,瞥了眼李寒江,随后满目关切地同苍云秋道,“仙尊有所不知,李少主曾经当众大放厥词,要纳令徒卫青檀为妾。眼下莫不是……遇见了?”

    苍云秋蹙眉,顿觉不悦。

    刚要说什么,从后面急匆匆跑来一名弟子,大声道“仙主,不好了!李家少主跟问剑宗的弟子打起来了!”

    李承欢踏在假山之上,手持长鞭,冷冷道“我到底哪里入不得你眼?你竟这般不知好歹!”

    “把剑穗还给我!”

    卫青檀站在岸边,脚下湿漉漉的一片,半个池塘的水都泼地上来了。到处都是残碎的莲花莲蓬,以及碧绿的莲叶。

    手持长剑,略微气喘,面色通红。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这剑穗莫不是你的姘头送的?”李承欢不依不饶,还冲卫青檀命令,“你给我跪下!否则,我即刻就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