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郑家庄吧。瑚图里之前写信说他怕是熬不住了,已经启程回京,会在郑家庄停留。我想去那里等他。”
    “二爷放心,奴才定会将话带到。只是瑚少爷回京尚有些时日,郑家庄也没有合适的府邸供您居住,恐怕还要再等上一阵儿。”张起麟回话。
    “无妨。我已等了这么久,不怕再等这一年半载了。”
    允礽拿着桌上的纸走到张起麟面前,递给他,问道,“你看看,我这字像不像瑚图里的?”
    张起麟乍见熟悉笔迹,一时心痛不已,躬身垂首道:“二爷的字极好……瑚少爷的字也极好……”
    “经年累月地临摹,早已将他的字学了九成。”
    允礽淡淡说道,“张起麟,你说,若是也有人如我这般日日临摹,是不是能仿出连我都分辨不出的笔迹来?”
    “奴才觉得不会。”
    张起麟道,“纵使字迹相似,笔力腕力也不会一样。您写的这字笔锋遒劲,可瑚少爷自幼便没有这般凌厉的笔锋,后来身体渐弱,腕力虚浮,更是写不出这般力道。”
    “是了。”允礽微微一笑,道,“新帝登极,诸事繁杂,你去忙吧。”
    “奴才告退。”
    雍正元年,信件来得有些晚,字迹也已飘忽走形,允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每日里都在佛前乞求,在一遍遍不停歇地抄诵佛经之中为他心中之人祈愿平安。
    雍正二年五月,信件上只有短短几个字:“听闻你曾疑惑我对你的情是责任使然,还是心中有爱。到郑家庄来,你便能知答案。”
    雍正二年七月,雍正帝从繁忙的公务之中抽出时间来,亲自陪着允礽前往郑家庄。
    张起麟上前叩门,与来人说了两句话,而后院门大开,阿默走出来,跪地行礼。
    偌大的宅院之中并无任何下人,阿默领着众人一路前行,将他们带到了祠堂之中。
    入眼,便是牌位。允礽木然矗立,恍惚不解。
    阿默出了声:“爷说过,您来看过,就能明白。”
    张起麟惊诧地看向阿默,阿默轻轻摇头,道:“爷走那日,我就已能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喑哑晦涩,我又哑了这么多年,已不习惯说话了,所以这些年也都不曾出声。
    二阿哥不曾学过手语,今日定有许多事情要问,只望你们不要嫌弃我声音难听就是了。”
    言毕,阿默转身,洗过手后才从香案上取下牌位,交给仍在呆愣的允礽。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一」
    允礽颤抖着抚摸过牌位上的卒年,片刻之后,抱着牌位哀嚎一声,直直跪地,痛哭起来。
    “他知道……他都知道……”
    允礽抽噎着说,“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我的境遇,我这一生起伏,他都知道……明明可以趋利避害……明明可以不陪着我走完这一生的!
    云儿……云儿!我不该疑心你的真情,我不该将你困在我的身边!我对不住你……是我欠了你的啊……”
    郑奉和小明子搀扶着允礽起身,让他在椅子上坐稳平复心情,听阿默讲述最后那段时间的事情和齐云野的遗言。
    这一日结束时,胤禛赶回皇宫,而允礽则被默许留在了郑家庄的这处宅院之中。
    是夜,阿默走到胤礽身边,与他一同跪在齐云野的牌位之前,轻声说道:“有一件事,是爷交代小寒去做的,小寒殉主而去,原本是想将那秘密带走,但我觉得不该瞒着您。
    二阿哥,当年助您复位,并拉下大阿哥的那些诅咒之物,是爷的手笔。”
    “他……”
    “有总兵张浩尚和其女张佳氏相助。爷当年同我说过,张浩尚这步棋,虽然他觉得不该落下,但既然已入局,就要用了他。”
    允礽闭了眼,泪水滚落。
    那人的深情从来都是这般藏着掖着,即便是自知命不久矣,为着那一句‘你是我的命’,也还要这般筹谋计划,为的就是让自己在幽禁期间能有所期盼,为了不让自己随他而去。
    究竟有多爱?才能让他在明知败局的情况下还心甘情愿地陪伴……一直以来,允礽都认为是自己爱的更多,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他的爱,远不及齐云野给他的。
    “爷。阿默没有辜负您的嘱托。”
    阿默重重磕了头,这一磕,便再没能起来。
    利刃刺心,即刻毙命。
    雍正二年十二月十四日,允礽病逝。
    临终之时,诸念皆忘,呢喃唤着“云儿”,追随而去。
    十二月十六日,雍正帝往五龙亭哭奠允礽。
    十三阿哥陪同相伴,待起灵之后,雍正再次确认道:“瑚图里的骨灰遗物已放进棺中了吗?”
    “皇上放心,是奴才亲自放的。”张起麟回话。